夜已經很深了,位於左條衚衕的司禮太監金忠府上書房的燈還亮著。
燈下,金忠正在編寫他的《御世仁風》一經金忠十一年編撰,現已完成大半,只待全書編成就可著人刊印了。
編寫此書時,金忠特地參考了張居正的《帝鑑圖說》以及焦竑的《養正圖說》,這兩本書和金忠的《御世仁風》一樣都是帝王學。
所謂帝王學,就是如何做一名成功皇帝的學問。
書中序言,金忠便明寫書一旦編成便立呈皇帝御覽。這是本朝從未有過的情況,歷來宦官只能向皇帝私下進言,並無制度性的公開勸諫。
年前,原鳳陽鎮守中官趙敬業病逝,皇帝在徵詢司禮監鳳陽鎮守人選時,金忠主動請纓欲往鳳陽。
原來有二,一是金忠年歲已大,不願再在宮中爭權奪勢;二是金忠祖籍南直隸,所以意在老家終去。
皇帝最初並不同意金忠前往鳳陽,因為歷來與外朝相爭,司禮監中獨金忠與張誠支援皇帝。
雖說國本已定,但皇帝與外朝關係卻未好轉,尤其是礦監稅使一事君臣“相鬥”還很厲害,這時候金忠若走,皇帝便如失去一臂,因而不答應。
但金忠前後數次在皇帝面前陳說自己年邁,思鄉之情,加之又請動張誠等人幫說,皇帝心意慢慢改變,遂鬆口年後準金忠往鳳陽鎮守。
這一去,君臣二人便是再難有復見之時,故而金忠內心很是複雜。他自萬曆六年和東宮管事太監王安一同進入內書堂,如今已是近四十年。
出堂之後便貼身伺候皇帝,感情之厚遠甚他人,當年馮保都說他小金忠比自己更得皇帝親近。
因而自己以後將不能再侍皇帝,金忠心中多少有些傷感。他意在前往鳳陽鎮守之前能夠完成《御世仁風》這本書,並且在內廷之中建立公開向皇帝勸諫的制度。如果這一制度能夠成功建立,他金忠必將為外朝尊視,也當流芳千古,更重要的是,這本書能夠勸皇帝好好做一個帝王。
真可謂是用心良苦。
只金忠正埋頭編書時,卻有人擾了他。來的是金忠名下、乾清宮的管事太監,也是皇帝身邊近侍的賈大全。
“老祖宗,可不得了,皇爺把魏公公給解到東廠去了!...”
賈大全是第一個知道訊息,也是第一個為魏公公焦慮不安的人。好不容易熬到換值,他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直奔三條衚衕來了。
“知道了,是石元雅解去的。”金忠依舊認真看著他剛剛寫完的幾十行小字。
“老祖宗知道了?”
賈大全怔了一下,隨即便暗笑自己笨蛋,自家老祖可是司禮秉筆太監,宮中出那麼大的事他能不知道?
“石元雅是馬堂的人,皇爺把事交給馬堂,魏公公肯定沒好果子吃,老祖宗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小魏公公出事啊...”賈大全白天沒閒著,多少打探了些馬堂和魏公公結樑子的舊事來。
“你到我這邊來,是希望咱家出面求皇爺放了小魏,還是要咱家去和馬堂打對臺,鬧一鬧東廠?”金忠放下毛筆,端起了茶碗。
“這...”
賈大全倒是不知如何接這話了。
低頭想了想,抬頭說道:“老祖宗,宮裡都知道小魏公公是您名下的人,要是老祖宗不出面,怕宮裡要說老祖宗好欺了...而且...”
“而且什麼?”
金忠笑了笑,賈大全故作吞吞吐吐的樣子可是瞞不過他老人家。
“老祖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要是小魏公公不保,老祖又何以自保?”賈大全終是說出了心頭話,當然,這話公心一半,私心一半。公心嘛,自是於金忠而言;私心則是他賈大全的罈罈罐罐都押在了魏良臣那邊。
“嗯?”
金忠搖了搖頭,“照你說咱家要出面了。”
“老祖宗出面,小魏公公肯定沒事。”賈大全對此是篤定的,因為他家老祖宗可是秉筆太監,除了掌印的孫公公外,誰說話還能比他老祖宗更有份量。
金忠不置可否道:“那咱家出面能做些什麼?”
賈大全忙道:“老祖宗當馬上去求見皇爺,為小魏公公求情,只要皇爺心軟,這事就能過去。”
“你知不知道魏良臣犯的是什麼事,就要咱家去為他求情?”金忠打量著他二十年前收的這位名下人,這急性子的毛病真的是一點都沒改。
“知...不知道。”
賈大全想來想去,最後搖了搖頭,他是真不知道。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