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
我迫不及待地將信封裡的東西掏了出來。老天,這麼大一沓子,而且全是老式紅色豎格稿紙,是用毛筆寫成的行楷!一股老宣紙的香氣撲進了我的鼻孔中,隨之一種欽敬在心裡油然而生……我喃喃著:“我一定,一定會好好閱讀的。”
婁萌一直注視著我:“這是霍老對你多大的信任。他大概從來沒有給其他人看過吧!這麼著,為了不損害原稿,你還是影印了再讀,早些把原件還給我。”
我當然同意。說實在的,在我眼裡這本身就是難得的書法作品——雖然對這門藝術不太在行,但我覺得這字跡襯托了紅色的格子,實在非常美觀。就憑這一手毛筆字吧,也讓我們這一代人自愧不如。我小心地將它們撫摸一遍,然後裝了起來。
我回到家裡,馬上發現梅子的臉色有點不對勁兒。我問她哪裡不舒服,她沒有回答。停了一會兒她說:“你和紀及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啊!”又是這樣的話!我馬上追問: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海客談瀛洲(44)
“到底怎麼了?”
“不怎麼。這是真的。”梅子口氣低下來,“這是回家的時候父親讓捎給你的一句話,他是好意。”
我壓住了心裡的不快,但把手裡的皮包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
幾天後見到了紀及。我不願把聽來的一些話告訴他,只說:“那個傳記你可以不寫,但沒必要那麼死心眼,到霍老生活和工作過的每個地方都去細細瞭解。你完全可以消化一下資料,然後決定做或不做。”
紀及搖頭:“這是不可能的。”
看著紀及黑黑的面孔,我覺得無可奈何。是的,我對紀及無可奈何;而紀及還有我,我們大家,對霍老也無可奈何……
自傳片斷
……
[蠻莊戰役]戰役正式打響為午後三時十分。最初聽到悶炮三聲,從聲音上判斷大約相距十里左右。王參謀看錶然後叮囑副團長:帶二排赴東側陣地,以鞏固我方重要佈防。該小嶺海拔僅數十公尺,遠看與一大土堆無異。但它在戰事當中頗為險要,所以上面布兵五百,迫擊炮六門,以扼守左翼谷口,阻斷敵人逃逸的企圖。硝煙很快升了起來,機槍及步槍聲像爆豆一樣。王參謀面有焦色,在窗前不停地踱步,一會兒又接電話:敵一加強連昨夜偷襲我營部,因疏忽而致某首長負傷,所幸傷勢較輕,但左眼難保。我聽了心情沉重。該首長對我有知遇之恩,也屬於勁旅中的豪傑,早年曾一馬當先擒敵於沙河岸邊,手裡僅僅是一枚手榴彈而已。可見戰事總是難測,尚未激戰而損失在先,令人唏噓不已。回想往事浮想聯翩,以至於長時間神情恍惚,戰友幾次喊我都未聽到。
初戰可望告捷:天黑前三班突擊得手,未有大的損傷而獲重機槍一挺,俘虜敵人四十二名。訊息傳來讓人不由得一陣高興,炊事員燜了豬後肘送往前沿。這次戰役已非從前可比,戰地給養方面真是沒有二話,這都是因為周邊人民鬥志昂揚,連日來雖然人困馬乏夜不能寐,但往往是一家人悉數支前,爭先恐後,各種吃食飲用品源源不斷送上來。可見人民戰爭的思想已經深入人心,敵進我退,敵疲我攻,再大的頑敵也不會得逞,一切勝利都在意料之中。戰鬥至夜間八時許,我又領一新的任務,去後勤部門協調人員鍬鎬事宜,為突擊填壕以備總攻之需。
我曾於正式入伍前隨民工支前三年多,對後方各等情形瞭如指掌,深知一村一疃的首要工作,無非是三老四賢,如農會婦救會民兵諸位當值,都屬於革命骨幹,他們一呼百應,事事想得比我們自己還要周到。即便於最艱難的歲月,進了村子,他們有時還能在戰鬥間隙為首長演一些秧歌,做一頓精美夜宵。說到這裡,三旅二團政委當有一筆可記:那年秋分時節部隊整休,正逢當地發生哄搶寡婦事件,奉區委指示協調處理;政委參與工作,這期間被一寡婦二姊相中,兩個人眉目傳情,遂成就一段姻緣。戰地黃花分外香,雄關漫道真如鐵,魚水之情在此實難一一表述。可惜戰事吃緊,很難有充分時間休息閒置,所以往往是一夜才歇過來,又得開拔,來去無蹤,沒有個定準緣分。好在是人民待我們親如手足,視我們為子弟兵,只盼我們早日歸來,多打勝仗。
入夜時在碾盤邊一草棚歇息,聽著遠近時急時緩的槍炮聲,不到一刻鐘竟睡著了,可見人已十分疲勞。夢中覺得左目疼痛難忍,像中了彈,淚水嘩嘩流下來,心想我才二十幾歲就落下了這樣的殘疾,命好苦啊。醒來才知道是因白天首長受傷一事刺激所致。天已快亮,東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