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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著口罩,臉上流著汗,很胖。那個高傲的值班女醫生總跟在那個胖子後面。正這時有個人大呼小叫趕過來,把走廊的人都撥到了一邊兒。

大家像盼到了救星一樣,喊著快呀快呀——都看出那人是駱明的爸爸,他終於趕來了。“快,快去,正找家長呢。”老師在後面喊。老駱闖到這兒闖到那兒,可能是駱明的哭喊把他弄蒙了。“來,這裡簽字。”有個穿白衣服的人遞過來一個表格。“押金帶了嗎?押金?”老駱說:“我走慌了,慌急了。”他從衣兜裡摸著,摸出了三塊錢,還有一些鋼鏰兒。“準備手術,準備手術。”有人在一邊嚷。“押金還沒有交上呢,”另一個人喊。“押金,押金,快……”老駱急了,“誰還帶了錢?誰還有錢?”唐小岷伸手四處找錢,她甚至把手伸到那個胖子眼前……

快呀,快呀……駱明在床上滾動。“再打一針。”胖醫生很冷靜地說。又過來打針。

有人回頭找他爸——老駱哪去了?唐小岷告訴老駱推上腳踏車跑了。他去取押金了。胖醫生鬆了口氣,“如果順利的話,他有半個小時就可以趕到。”這時有人推過來一輛輪椅。同學們一塊兒圍上,把駱明扶上去。一個穿白衣服的人指揮著往前推,七拐八拐,走廊很長很曲折,可是沒有燈,腳下坑坑窪窪。一邊屋裡出來兩個人,他們把車子擋住,只讓駱明進去了。一會兒裡面傳來哭聲,後來又是尖叫。駱明的聲音。大家不顧阻擋一下子擁進去。天哪!這是一間空屋子,裡面只有一張床,不是什麼手術室——而是等待手術的房間。旁邊有一個大夫在那裡擺弄針管。駱明被推在一邊,誰也不管他。“快啊,快啊!”大家一齊喊。那個胖醫生鐵青著臉從門口走過,身邊一直走著那個漂亮的、高傲的女值班大夫。大家把他倆攔住了。胖醫生用聽診器給駱明聽了又聽,又渾身上下檢查了一遍。

駱明不再呼喊了,他蜷著,蜷成了一個球。“駱明……”唐小岷哭起來,拉著他的兩隻手,想把他蜷起的手伸開。

廖若把駱明緊緊地抱在懷中……

2

“小蘋果孩”離我們而去,留下了自己的影子:廖若。他們是一對朝夕相處的夥伴,那天駱明去醫院搶救時廖若也在身邊,一個死在了另一個的懷中——從那一刻起廖若的精神就不正常了,人們說他的魂兒也隨著死者一路走去了……

我在駱明的墓地上看到了廖若:圓圓的臉龐,額頭有些大,身材纖細柔弱;如描似畫的一雙眉毛下,眼睛有點呆滯。那時他望向我,嘴裡只重複著幾個字,什麼也說不清楚。

無論是學校還是家長,都以為廖若會隨著時間的延續一點點恢復。誰知隨著一天天挨下去,病情反而日漸加重。廖若的父母慌了。

肖瀟是廖若一家最好的朋友,她平時差不多把這兒當成了自己的家。就因為她的介紹,我與這一家人在幾年前就熟悉了,與廖若的父親廖縈衛更是相處愉快,甚至已經成為可以深談的朋友。事情發生得太突兀了,一時讓人不知怎樣才好。顯而易見,駱明的死對一個孩子造成了異乎尋常的打擊,肖瀟除了要安慰老駱和達子嫂,再就是一天到晚往廖縈衛家跑,與他們夫婦待在一起,陪他們流淚。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鹿眼(23)

我再次去尋找老駱,那個泥屋的門還是緊緊閉鎖。後來我隨肖瀟一起去了廖若家,待了整整一天。

我們不忍心很快走開,只好長時間陪伴這個可憐的孩子,還有手足無措的父母。天很晚了我們才走出來,我一直把肖瀟送回宿舍。我一個人在那排紅磚房子旁邊的垂柳下站了許久。從這兒可以看到肖瀟窗戶上透出的燈光……身後的原野一片漆黑,遠處,更濃的夜色裡有一幢幢樓房的影子,那中間就有廖家那幢破舊的公寓樓。

後來的許多天肖瀟都和廖縈衛夫婦在一起。這天晚飯後我去了廖縈衛家,他們告訴:肖瀟剛回,她實在太累了。夫婦兩人似乎對我的到來滿懷感激,一直不離左右。他們的熱情使我不忍很快走開。廖若入夜後才開始安靜下來,整個人疲憊極了,但又不能入睡:一對奇怪的目光不時瞥瞥我。我靠著他的小床坐下……廖縈衛和妍子就在旁邊。因為廖若的病,夫婦兩人已經許多天沒有去學校了。可這變成了他們十幾年裡最難熬的一段日子。他們要猝不及防地面對一個神經錯亂的兒子:廖若從醫院回來就沒有安寧過,一整天到處胡躥亂叫,長時間處於亢奮狀態,有時還一個人不管不顧地跑出去……

窗子外面變得漆黑,廖若慢慢閉上了眼睛。我們把門合上,躡手躡腳來到另一間屋子。可是剛剛過了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