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他們彼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步,從性格、脾氣,到其他各個方面。他們曾經愛得很深。如果沒有淳于雲嘉,他們仍然可以像過去一樣。如同許多事物一樣,愛情也需要在比較當中深刻地鑑別。上帝不知怎麼給紅雙子和路吟安排了這樣一個處境,把淳于雲嘉放在了兩人之間。於是那種不測的傾斜也就發生了。作為一個男人,路吟無論如何也沒法忽視這種近在咫尺的美。他憑男性的敏感發現:周圍的一切人,無論是熟悉的陌生的、有機會接近的還是無緣與淳于雲嘉說上一句話的人,都在或明或暗地愛慕著她。他甚至發現已經完全走出了“愛之幻想”的導師,在淳于雲嘉面前,眼睛裡也閃爍出異常的熱烈。路吟似乎毫不猶豫地在心裡決定:追尋一生,依戀一生,就為了這個叫淳于雲嘉的人。
他儘可能地把一切都掩在心底,雙唇一次次暴皮,還常常莫名地周身灼熱,一夜夜不能安眠。他的頭髮開始脫落,食慾下降,眼睛露出了焦灼的神色。他用一切方法來掩蓋這種躁動不安,比如超負荷的體育運動、讓書山壓得抬不起頭來、發瘋地背誦……可惜一切都收效甚微。
“怎麼辦呢?”他問紅雙子,實際上是問自己。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曙光與暮色(60)
紅雙子在丁香樹下湊近了端量他,右腿輕輕顫抖。那是一種習慣動作。從認識她的那一天起,路吟就熟悉她的這個動作。
“怎麼樣?我的‘小丈夫’,這就算把我甩了嗎?”
路吟不吭一聲。她伸手把路吟的肩膀扳一下,左右拍打著路吟被風吹得冰涼的臉頰,“我的‘小丈夫’,腮幫子都瘦下去了。看來你也不容易。你這個小傢伙,你是想背叛我,其實這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路吟感到渾身發冷。
“背叛這種事要發生也很容易,喜新厭舊才是人的本能。一個人如果不會‘喜新厭舊’,那倒讓人費解,那才不正常。你喜歡那個姑娘,這不奇怪。其實我從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自己面臨了什麼樣的挑戰。不過我更自信:我的‘小丈夫’這輩子跑不了。”
路吟聽到這兒在心裡急急否定:“這你就錯了,我離開你是肯定的。”
紅雙子聽不到這句悶在對方心中的誓言,相反卻提起了過去的誓言:“‘小丈夫’,你忘了我們曾經怎樣發誓嗎?”
路吟抬起頭。
“我們發誓永不背叛,無論什麼情況下,如果一個背叛了另一個,那麼對方可以施以各種各樣的報復。他不得後悔。是這樣吧?”
路吟只得點頭。這時他才感到一絲恐懼。“報復”兩個字今天聽起來是如此可怕。不過紅雙子這樣一個柔弱的姑娘會怎麼報復呢?這個問號只稍稍在腦際停留了一瞬,很快就滑掉了。
紅雙子說:“我也許不會報復你,不過誓言就是誓言,我只不過是提醒你:你發過誓。你如果要背叛,那就來吧。你的福氣是攤了我這樣一個人,所以你要背叛也不會成功。當然了,你的內心可以背叛。我是說,你起碼名義上要是我的‘小丈夫’。”
路吟說:“這,不不……”
“你可能想說你並沒有得到我、擁有我。是的,你這樣說也對。可是你知道我早就把自己的一切都看成你的了,就像你手裡的提包、隨便的一樣東西。你如果願意,現在就可以把我取走。只要你願意,只要你渴望,哪怕你這樣做了,第二天一早就背叛,我都不管。因為我知道你是我的‘小丈夫’。我是你的人,任你掌管,甚至是折磨和蹂躪,怎麼都行。當然反過來你也是我的——你可別忘了這句話。”
紅雙子說到這兒右腿顫抖得更厲害了。她笑吟吟的,看上去多麼悠閒。路吟閉上了眼睛,真是難受極了。如果在過去,他聽到這番話的時候會不顧一切地去親吻。現在卻不能了,現在他想到的是淳于雲嘉,想到了那一對真正的美眸。他覺得紅雙子的這番話聽起來只能讓自己厭惡。是的,厭惡。他不禁打了個寒戰。他覺得人性就是這樣的*裸,這樣的殘酷無情。面對著一個無辜者,一個執著者,他感到了透心涼。背叛者是我,一個從古至今重複出現的、了無新意的故事。是的,自己是一個永恆的被告。就是這樣。
我有勇氣做這個被告嗎?路吟抬起頭,雙眼突然放出了光彩。他就這樣看著紅雙子,說:“雙子,我愛過你,那是真的,我的誓言也是真的。我對不起你——今天看這句話一錢不值。可是我只能這樣說。我愛上了另一個人,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無論怎樣都無可挽回了。”
四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