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起我做飯的手藝嗎?”
“這怎麼會呢。”
“來了,就該像一家子。躲躲閃閃的真彆扭。”
連我也覺得在他們中間有點彆扭。這是一種什麼關係?一個單身男子與一個家庭的關係,還是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與領導及秘書的關係?我弄不明白。不過同時我又發現,小冷是真心實意留我吃飯。後來我搪塞說:“等一段時間吧,我們反正在一起工作了,這種機會總是很多的。”
我嚴格遵守八小時工作制,只要到了下班時間就離開,每天上班都準時到達。黃科長高興了:“小寧同志啊,你是一個很好的同志,工作麼可以鬆弛一些。那也不是一天干得完的喲。”我心裡覺得好笑:上班這麼久了,連我自己都不明白在幹些什麼。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在上班。我偶爾記起自己正置身於一個叫“營養協會”的單位。我真的有點感激眼前的這個黃科長,感激這間辦公室。
一天中午,一個小夥子突然來到了小冷的辦公室。他們高一聲低一聲說著。過了一會兒,正屋的門“砰”地一下開啟,黃科長出來了。他站在棗樹下,拤著腰注視那個耳房。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後來,小冷就在黃科長的注視下把小夥子送走了。我發現小夥子見了黃科長竟連一聲招呼都沒打。那個小夥子很瘦,左邊的眼睛好像有點斜。
小冷送走那個小夥子,返回時,黃科長板著臉:“工作時間,不能隨便會客。”
小冷丟下一句:“反正又不是別人。”
黃科長語調僵硬:“誰也不行,這是制度。”
小冷反身回屋,“砰”一下關了門。我感到一陣快意。那個黃科長大概要氣壞了。誰知黃科長站在原地,撓了撓頭髮就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這一天,小冷瞅一個機會溜到我屋裡,說:“那老東西管得太細了,什麼都想管……好像這還嫌不夠似的。我弟弟來一趟他都不高興……”
原來那個小夥子是她的弟弟。
接著她又聊起了自己的家庭:父母都是老工人,他們在一個街道小廠,退休前好幾年就下崗了。弟弟初中畢業,沒工作,整天跟一幫哥們在街道上混。他們家裡的主要經濟來源就要靠小冷了。這使我明白了她為什麼要那麼依賴黃科長。我問:“黃科長從哪裡來那麼多錢?”
“你說他呀,”她的兩隻隔開很遠的大圓眼瞪得更大,“你還不知道他呀!這人可有本事了,他掙錢還不容易!除了有離休的錢,‘營養協會’搞來的錢都是他的。只要打個電話,一筆贊助就來了。”
我不明白。
小冷“嘖嘖”幾聲:“還有好處費呢。他是老資格了,認識的人又多。他常常幫那些來城裡包工的建築隊把一座樓包下來,人家還不是給他大筆好處費!”
停了一會兒小冷又說:“我弟弟,還有爸爸媽媽,都知道我們辦公室新來了一位老師兒,我整天回去誇你呢。”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曙光與暮色(16)
“謝謝。”
“俺家裡的人都想見見你呢,我告訴他們:新來的老師兒學問可大了,什麼字都識。”
我說這是過獎了,那天不是有一個字不識嗎?小冷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了,難得有這份天真。
“老師兒,真的,到俺家去玩吧,俺爸俺媽俺弟都喜歡你哩。”
我覺得這就有點誇張了。他們沒有見過我,談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我應付說:“好,有時間我一定去看他們。”
上班的日子久了我才漸漸發現:那種嚴格執行上下班時間的刻板勁兒真是可笑。因為這裡的三個除我而外,其餘的兩個都自由自在,完全像過一種家庭生活。做飯、吃飯、採購、會友、出去玩,再不就湊到一塊兒閒聊。“營養”屬於保健範疇,所以我發現黃科長要時常出去搞一點保健按摩之類。當然,他有一個最好的護理員,那就是小冷。黃科長偶爾也不再避諱護理過程——小冷有時給他按摩,一按就是一個多小時,旁邊掛著大幅針灸穴點陣圖。小冷圓圓的兩眼瞪得發藍,一邊瞅著那些穴點陣圖一邊在黃科長身上按著。黃科長髮出滿意的“嗯嗯”聲:“嗯,好,那是一塊病啦。”小冷埋怨說:“哪有這麼多病!”一按到敏感部位,黃科長嫌癢,就“嗤嗤”笑。閒下來小冷問我:“也給你按按吧,老師兒?”
我連忙擺手謝絕。黃科長閉著眼睛仰靠在躺椅上:“讓她試試麼,手勁很大。”
離下班一個多小時小冷就開始做飯了,院裡冒出一股股奇怪的香味。我知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