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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部分

!”“咱們都是狠人。”“可不是怎麼!”四哥為了表達自己是個“狠人”,雙唇努成一條直線,盯住他。武早嘆道:“啊!”四哥同樣接上:“啊!”然後把褲子上的一點泥巴彈去,對方就兩手對著搓搓衣襟。四哥抬頭傾聽,可四周分明什麼聲音都沒有。武早的手指一絲絲伸出,在空中畫了一條弧線。四哥低下頭:“一隻老鳥。”

武早從葡萄園離開後,僅僅是兩三個月的時間,他享有的那種特殊待遇就被取消了——再次被送回醫院。因為這期間他曾發瘋似的尋找象蘭,好幾次把人嚇得高聲尖叫……他再次住到了那間有鐵欞的房間裡,再也不能自由進出了。

3

陽子借去東部寫生的機會看望了武早。

他回來後馬上找到我,一見面就說:“嗬,那個傢伙神了。”“怎麼?”“氣色好,精神好,只是不願意理髮……他真的在不停地寫啊寫啊。”陽子擦著一臉的汗水,“他一見面就認出我來了,喊著‘一個老朋友’,把正在寫的讓我看,說除非是最好的朋友才能看呢!”

“他當然會認出你。什麼內容?”

“全是隨手寫的一些信、一些紙片,大多晦澀……”

“都是寫給象蘭的?”

“不,什麼都有,有造酒的一些事兒……他跟我談話時還要時不時地從衣服裡掏出本子記上幾筆,我剛開始還以為他在記我們的話,後來才知道沒關係。我說我想畫一畫海邊的漁船、打魚的人,畫一畫在陽光下通身閃亮的那些拉網人。那些在海灘上排成一溜的人從來不穿衣服,脊背曬得油亮油亮。我說著,他就飛快地寫,上面是一行行詩句,我看不懂……”

我仔細聽著,屏住了呼吸。

“他緊緊捏著鉛筆,太急躁了,手抖得厲害。他寫得那麼快,只有幾句勉強可以搞得明白。‘……西西里島的馬爾灑拉葡萄酒。裡面加了樹脂……為了裡面的芳香,為了那種焦臭氣味……’最後是一句罵人的粗話。”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雜誌(51)

我在想,難道這個釀酒師的下半輩子就在精神病院裡度過嗎?有誰、用什麼辦法,才能使他結束這種狀況?靠他自己,還是靠朋友、靠那個冷血心腸的神靈?我憂心如焚。

“如果把他領到這兒怎麼樣?我們一塊兒,他或許可以鬆弛一點……”

陽子愣怔怔看著我,未置可否。一會兒他從挎包裡抽出了一張紙。

原來那是武早的肖像畫。畫上的武早穿著條槓病號服。一幅草草的肖像讓我激動起來。我差不多是在逼近了看他那張黑紅色的臉膛,寬寬的嘴巴,虎虎有生氣的眼睛,甚至還有畫面上沒有的兩隻大手……我要了,並把它收起來。

陽子說:“是的,我有個感覺,像武早這樣的病人也不是單純靠藥物就能治好的……”

我在想他怎樣度過一天又一天——我問他是不是還要接受電擊療法?我最害怕的就是這個。我覺得那種療法就像受刑。

“聽大夫說好像有幾次……”

我長嘆一聲。我在想怎樣讓武早到葡萄園裡去,我們和他一塊兒到河邊去、一塊兒種葡萄,甚至可以讓他指導我們釀酒——那樣的話他也許真的會慢慢康復……

陽子突然說:“他如果能愛上別的什麼姑娘就好了!你知道,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只愛一個人,他不可能只愛這一個——他在這種事上毀了,最後還要靠這種事兒來救……”

“武早和所有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只愛這一個人。”

“他如果獲得新的愛情……我是說‘如果’……那樣就會好得多了……有人說愛情能治百病呢!”

陽子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這我不知道。但不管怎麼說,他如果能到我們的葡萄園裡去,在蘆青河邊、在雜樹林子裡徜徉,也許真的會大有好處……是啊,我得設法把他從那兒弄出來——我一定得這樣幹了。

陽子離開後,整個的一天我都無心做任何事情。我在想武早,想一種挽救之方,想我們的葡萄園、園子裡的朋友,被一種希望和一種計劃燒灼得不能自持……

這個夜晚,我夢境中出現了一個逼真而怪異的情景:三個人,我、柺子四哥和武早,領上斑虎,一塊兒踏過柳木橋,到河西的雜樹林子裡去了;斑虎在前邊引路,它愉快地吠叫、追逐,一會兒藏在林木深處,一會兒躥跳出來。武早看見了地上的蹄印,激動不已。他握雙筒獵槍的手不斷地顫抖,雙手都變了顏色。他的槍筒仰起來、仰起來。“還沒個影子哩!”柺子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