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敦深吸一口氣,恢復了淡定模樣,雙手伏在椅子扶手上,漫聲問道:“若是車伕撿到沈瀅香囊的事情,這個與你們無關,就不必談了。”
羅氏似笑非笑地看向郜氏:“看來郜娘子沒有把我的話轉告給族長啊。”
眾人的目光看向郜氏。
郜氏索性不言不語,繃著臉看向門外。
羅氏敲敲自己手邊的高几:“我女兒一天都在那輛車上。瀅姐兒若是回去的路上出了任何差錯,她的名聲盡毀之外,我女兒的名聲也會毀掉。此事,族裡若是不給我一個交代,絕難善了。”
沈敦不耐煩地蹙眉:“沈瀅並沒有出差錯。”
沈濯幾乎要一口啐到那張老臉上,哼道:“那是因為我請了万俟縣令派來的順叔親自送了瀅姐姐回去。”
羅氏不糾纏這些細節,張口直奔重點:“那車伕現在何處?”
沈敦臉上又是一陣不自在,卻看向郜氏:“郜氏?”
郜氏哼了一聲:“已經逐回本家。”
羅氏和沈濯的眼睛都眯了起來:“本家?”
郜氏索性轉過身來,面對沈敦,挑眉道:“那個車伕乃是四房德孝叔父的親隨。
“公公說要找最可靠的人來別院伺候二位夫人並小姐們,德孝叔父親自把人指了過來。
“如今他出了紕漏,兒媳自然是把人送給德孝叔父處置。總不能我越俎代庖吧?”
羅氏和沈濯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看來,自家的判斷沒有出錯。
這就是四房那個莽撞任性、刻毒愚蠢的沈潔做出來的事情。
沈濯心裡更是往深處想了一層:那不就是沈琮的車伕?
這個沈琮,怎麼把手伸得這樣長?連長房的別院,他都能隨手塞自己的心腹進來做這樣重要的事?
沈敦顯然早就知道了這一點,含蓄地看向羅氏:“當年奉長小叔年過三旬尚無子嗣,所以家父欲將我胞弟德孝過繼給他。可即將辦理過繼事宜之時,奉長小叔的妾室有了身孕。此事便作罷了。
“誰知這個幼子長到五六歲上又夭折了。奉長小叔舊事重提。但德孝那時已經將近十三歲,家父母極為不捨。前些年,奉長小叔嫡妻逝去,妾室四散,如今孑然一身,唯獨對我這胞弟一生都疼惜入骨……侄兒媳婦,你看……”
沈濯不待羅氏出聲,先冷笑一聲。
羅氏看了她一眼,嘴角彎了彎,欠身道:“所以剛才我說,請万俟縣令和奉長小太爺都來一趟。咱們不妨當著小太爺的面,將此事好生說清楚。該怎麼,就怎麼,不論族裡官家最後給什麼結論,我都接受。”
沈敦的臉色難看起來:“我身為族長,還跟你討不下來這個人情不成?”
羅氏舉袖掩口,呵呵地笑出聲來:“族長大人,你氣糊塗了麼?人情?你拿著族裡小姐的名節性命,去給一個車伕做人情?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便是德孝阿叔坐在這裡,我都不信他有這個臉面跟我說出這種話來!我又沒有想要他的性命和他親孫女的性命,來讓我出掉這口惡氣!”
沈敦被她說得整個人都更加陰沉了下去:“侄兒媳婦,你不要咄咄逼人。”
沈濯好奇地看著他:“族長大人,您家沒有孫女兒麼?我家可有的是車伕。”
一句話,沈敦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不僅他,連旁邊坐著的三個兒媳,人人的臉色都變了。
沈濯的手一抬一劃,對面坐著的三個婦人都被圈了進來:“不僅我家有車伕,万俟伯伯給我派來的順叔,就是個極好的車伕。你們的女兒,以後出門坐車,可都要小心些。不然,万俟縣令不比德孝爺爺更不能得罪?!”
沈敦鐵青著臉,盯著沈濯足足看了有一炷香的工夫,方道:“我去跟德孝把這個車伕要出來。”
羅氏的手又輕輕在案几上叩了叩:“我要活的。”
沈敦忍耐不住,發起了脾氣:“侄兒媳婦慎言!我沈傢什麼時候成了私設公堂、草菅人命之處?那車伕自然……”
他語聲忽然一凝。
以德孝的習性,此事太難說了!
沈敦霍地立起,快步走到廳堂門口,揚聲喊人:“大郎!快去你德孝叔家裡,把那個車伕帶回來!”
沈信文一肚子氣,腳步重重地從隔壁走出來,負氣道:“不就是個車伕?管家跑一趟不行麼?”
當著羅氏,沈敦又不能明說,只得衝著他狠狠地使眼色:“讓你去你就去!廢話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