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先去了桐香苑。
韋老夫人已經病在床上。昨天張太醫留了藥,煎了,老太太卻不肯吃。
沈濯跪在床前,親手捧著藥碗,一勺一勺地遞到韋老夫人嘴邊。
韋老夫人腫著眼睛,看著她的小細胳膊尖尖小臉兒,心裡越發痠痛。卻也只得坐起身來,自己捧了碗,一口一口把藥喝盡。
沈濯沒有起身,只管把藥碗遞給壽眉,手還伸在那裡:“祖母的飯食呢?我服侍祖母吃飯。”
韋老夫人長嘆:“我吃不下。你勉強我吃,我怕更難受。”
沈濯搖搖頭:“吃不下也要吃。”
壽眉紅著眼圈兒捧了燕窩粥來。
沈濯固執地再次重複喂藥的動作。
韋老夫人只得逼著自己,把一碗燕窩粥吃了下去。
沈濯這才起身。因跪久了,膝蓋隱約疼痛,身子一晃。
韋老夫人正漱口,忙伸手扶住她。
馮氏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了內室,見狀,臉上不自然地笑了起來:“濯姐兒竟已經起來了?我正說,看著老夫人用了藥,就去瞧你和你娘。”
沈濯強壓下心底的疑忌,面色平靜,屈膝行禮:“辛苦二嬸了。祖母已經用了藥,也吃了朝食。我這就去朱碧堂看望母親。您主持家務原本就忙,加上又有了弟弟的後事這一樁。我們就不添亂了。多謝您了。”
馮氏聽著這話,心裡十分舒服得意,含笑道:“這還不是應該的?你自己身子也才好一些,不要過於勞碌了。你母親病著,怕是顧不上你,我回頭囑咐芳菲一聲兒,讓她幫你看著些如如院。”
沈濯不置可否,行禮告退。
壽眉垂眸,送了她出來。
屋裡響起馮氏殷勤的問候聲,還有甘嬤嬤替代的各種答話。
沈濯回頭看了一眼房門,再看向壽眉。
壽眉四下裡看了一眼,方貼著她的耳邊,輕聲道:“抓了兩個人,是花錦院的。”
沈濯面上一寒,殺機四溢:“問了麼?”
壽眉搖了搖頭,眸中機警:“是等她們出府後再悄悄抓回來的。半夜才送進來。奴婢沒得著空,沒敢問。上個月府裡新挑上來一批人。我們院子裡也換了幾個。”
沈濯用力點頭:“非常好。分開關,矇眼,堵嘴,綁上手腳。別餓死就行。”
壽眉欲言又止。
沈濯看了她一眼,沒有解釋。
轉身走了。
一步一步行來,漸近朱碧堂。
沈濯眼裡湧上了淚水。
六奴看著心疼,低聲道:“小姐要是不舒服,咱們先回如如院?孟夫人也還等著和小姐一起用朝食。”
沈濯拿了手帕拭淚,吸吸鼻子,堅定搖頭:“讓她等著。”
大房正是最脆弱的時候,芳菲畢竟名不正言不順,若是自己不出頭,只怕就要被人趁虛而入了。
沈濯回頭看了一眼桐香苑的方向。
馮氏剛才的笑容裡有一絲得意,很刺眼。
非常刺眼。
羅氏斜倚在床上。
張太醫給她留了藥。
端了跟前,都砸了,只是哭喊著:“承兒死了,我還活著做什麼?”
芳菲一邊哭一邊責備:“那二小姐呢?您就忍心讓她這個歲數沒了娘?她要怎麼嫁人?京城可不比豫章,哪一家子勳貴高門不看重女孩兒的家世的?當年您還在老宅的時候,吃了多少這個委屈您都忘了不成?”
芳菲雖然跟羅氏的時候晚,卻聽羅氏說起過很多次在豫章時候的幼時之事。
羅氏哭了半天,這才勉強起身吃了藥。
沈濯進了房門,環顧一週,立即道:“芳菲姐姐且去睡覺。餘下的事情交給我。”
羅氏模模糊糊地看著她,扯了扯嘴角:“微微……”
沈濯上前給她掖被子,眼神飄忽,垂眸道:“娘,弟弟是夭折,沒幾天就會落葬。你得快些好起來。”
羅氏的笑容越發苦澀,慢慢地合上眼,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芳菲看她睡著,跟著沈濯來在外間,愁道:“小姐,夫人總是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沈濯沉默了片刻,搖頭道:“暫且無妨。讓她緩一緩。承兒的事情,總要給清江侯府送個信兒的。到時候姨母必會親自走一趟,我會請姨母開解。”
芳菲見她已經有了成算,心裡鬆了下來,一陣睏倦襲了上來。
她已經陪著羅氏不眠不休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