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不得無禮。”沈信言覺得沈濯的指責有些強人所難。
“漢唐而來,先有呂后,後有武皇。照著淨之所想,我這樣名震江湖的,似是不該有那些腐舊念頭,不該將女子當作器物算計。然而,我視眾生皆如此。我本人,亦如此。”
北渚卻不以為忤,淡淡地笑了。
“子曰:君子不器。然則普天之下,熙熙攘攘,又有多少人不是為了名利來來往往?這世上不拿自己當器的人,有幾籌?淨之見過幾個?
“南崖為器,翼王為器,淨之為器,阮某為器,天下黎庶、世間眾生皆為器。
“淨之必要問,誰人不器,誰人執器?
“這句話,我曾經無數次問過自己,不得而知。所以最後只有一個結論:能讓自己不器的那個人,才有資格做執器的人。我不是。”
這一番話,終於把連沈濯在內的人,都說得沉默了下去。
“自承為器,亦御他人以器者,大坦蕩,大無恥。”蒼老男魂幽幽長嘆。
沈濯嗤地一聲笑了出來,脫口而出:“坦蕩不就是不以為恥?”
沈信言和隗粲予愕然看向她。
竟敢當面這樣講北渚先生?
沈濯心裡一直橫亙著的刺不知不覺無影無蹤,灑然一笑,擺了擺手,道:“罷了。天下正念如此。這個道理雖然似是而非,卻不好說是非對錯。姑且放在一邊罷。
“阮先生今日跟我父女二人交這個底,是想做什麼,先把目的說來聽聽。”
北渚呵呵直笑,對那句“無恥”的論斷越嚼越覺得有趣,連連搖頭,倒也沒再追究,答道:“既然陛下要賜宅院侍衛,想必是對我已經生了不悅之心。二十年前我與南崖的交往,只要留心,一查便知。陛下為人家丈夫的,看著我不高興,正常得很。
“然而翼王未歸,臨波未嫁。我手裡的這些人手東西,想交給他二人,急切之間卻也辦不到。原本翼王府的章揚是個好人選,但他家事未寧。我不想給他。
“今日跟賢父女交底的意思,是想麻煩一下小隗。若是陛下一紙詔書困住了我,還煩請小隗暫時代管,日後不想管了,丟給臨波或者翼王,都隨你。”
沈濯眨眨眼看著他:“你不怕我們父女覬覦?”
北渚雙手攤開,無奈地看著她:“我倒是想請淨之代管,但又怕淨之說我道德綁架。我若是另找人幫忙,日後淨之知道,又說我偽飾虛浮。思來想去,還是交給小隗。又在你眼皮子底下,又不算給你添麻煩。”
這話說得!
的確對他手裡的那張大網起了謀奪之心的沈濯臉皮再厚也有點兒惱羞成怒的意思:“怎麼著?就算我這麼想,難道還冤枉你了不成?”
北渚哈哈大笑。
沈信言也不由得失笑搖頭,叱道:“想要就直說,哪有你這樣逼著人家雙手奉上的?”
“我倒是真想把袖袋裡這點東西送給淨之小姐。”
北渚抬手止住沈信言的驚訝,含笑道:“如今臨波有了好歸宿。煐兒那裡,就是他姐姐的話:喝粥吃飯,要看他男兒家自己的志氣手段。陛下也的確算得上是偏愛這個兒子,再有了曲追那個姐夫,想來保他一世平安,應當是不成問題的。
“這樣一來,若是旁的事情大家都不願意去想;那就還不如把這些東西都給淨之小姐。看著她開開心心地玩一世,也挺好。”
沈信言心中一動。
旁的事情麼……
就算是日後再想,不論交給誰,其實也不如交給沈濯來得安全。
自家女兒在織網掙錢這些事情上簡直算得上是天賦奇才。
沒損失,搞不好還會再行壯大。
日後若是大家起了心思想去爭那把椅子,以沈濯極怕麻煩的性子,只怕是會燙手一般立即丟還給秦煐……
“哼。”沈濯撇嘴,“阮先生好精明的算盤。只是,你如何不索性直接交給孟夫人?她替那二位保管,可比誰都合適。”
隗粲予嗐了一聲插口道:“快算了!如今被你慣得,那個人嘴也叼了、心也軟了。你自己去看看,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宮裡的禮儀都快丟光了!讓她管這些,那不頃刻間成了一鍋粥才怪!”
“哦喲!詆譭孟夫人!隗先生,你以後可還想人救命啊?”沈濯聽不得人說孟夫人的一句壞話。
隗粲予吹鬍子瞪眼。
沈信言微笑著說回正事:“阮先生覺得,目下西北的局勢如何?”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