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著孟夫人遞進來的經書,眯著花眼一頁一頁地看,樂得合不攏嘴:“哎喲喲!你看沈二這筆簪花小楷,是不是比臨波和茹惠的都強?今年大慈恩寺供經,我要供這一冊。”
恰巧帶著寶貝女兒過來看望太后的建明帝哈哈大笑,忙接了那冊子過去,仔細翻看,又遞給臨波公主,打趣道:“瞧瞧,有了人家沈二做比對,你祖母連你的字都看不上眼了。你還不趕緊用功?”
臨波不肯接,撅著嘴拉了太后娘娘的衣襟撒嬌:“皇祖母,您是不是不喜歡我了?往日裡您可都說,我的字是所有京城小娘子裡頭最好的呢!”
太后把她攬在懷裡,故意板起了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哀家何嘗說過你的字全京城最好這樣的話?你這個叫做栽贓!”
眾人都跟著失聲大笑起來。
林嬤嬤笑道:“從公而論,被我們阿孟教導過的小娘子們,寫字的確比旁人都強一些。只是這沈二聽得說酷愛習字,所以看著更好些罷了。”
太后笑著頷首,令她:“不是阿孟給臨波捎了信?給她罷。”
林嬤嬤忙把一個小盒子呈給了臨波公主。
建明帝不由得又笑話她:“阿孟這是跟你有多少私房話說?一封信而已,還拿匣子裝的?”
臨波眼含溫暖,抿唇而笑,纖細的手指在匣子上輕輕劃過:“孟夫人隔幾天高興了就給我寫封信。然而卻沒甚麼機會給我看。所以就攢起來。等到想起來給我時,往往就攢了一大匣子。從她出宮,就這樣了。”
這就是沒孃的孩子的苦罷。
連個下人的信件都這樣珍惜眷戀的樣子。
太后慈愛地看著她:“我跟你父皇說說話,你且去吧。回去安安生生地看,好好給她回信。不可犯懶,衣食住行的,都細細地告訴她一聲。她在宮外,不知道多惦記你呢。”
臨波笑著答應,告辭去了。
太后這才斂了笑意,目光嚴正地轉向建明帝:“左藏之事,究竟是怎麼回事?聽說竺相、宋相和蒲尚書,昨夜都留宿紫宸殿?”
建明帝看著林嬤嬤帶著一殿的宮娥內侍們都退了下去的背影,頓一頓,有些無奈:“母后,我本想讓您高高興興過日子……”
“我也想!但是這麼大的事情,你總該跟我說一聲。明日浴佛節了,我這裡來來往往的人,哪一個不會試探兩句?我總該知道你是個什麼章程吧?”太后嗔了兒子一眼。
皇帝的眼簾垂了下去:“我還在查。”
“左藏收天下,那是國之重器。太府寺那個姓汪的,可以直接拿下細細審問了。翁志亨雖然去了東宮,但他在戶部那麼多年,只怕跟蒲備一樣,也乾淨不到哪裡去。這等人,不能留在太子身邊,會把孩子帶壞的!”
太后十分直白地表態,“我聽說,你當場就剁了左藏令的手?剁得好!敢往國庫伸爪子的,有一隻剁一隻,有兩隻剁一雙!”
建明帝得了她的肯定,心裡又踏實了三分,遂真心實意地告訴母親:“其實,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最後會落到翁志亨的頭上,然後變成旁人攻訐太子的由頭。那孩子本就有三分奢侈狂妄。翁瘦竹果然挪用了國庫,那孩子必定也是被拉下水了的……”
太后愁眉起來,嘆氣搖頭:“所以說,還是要自己持身正,才不怕旁人潑髒水。你趕緊給他善個後罷。他可沒那個心眼兒。”
建明帝說著又生氣起來:“哼!我是真想就不管他了!讓他狠狠摔個大跟頭!您看看賜衣那件事讓東宮辦的!還什麼什麼翁府管事?滿天下去打聽打聽,誰會相信?真打量我是傻子呢?”
太后苦笑起來,嘆道:“前兒你召南姑媽來跟我閒聊,也提到這個。她那話說得更刻薄:合著東宮那一群太傅少保,就琢磨出這麼個欲蓋彌彰的餿主意啊?”
建明帝抬頭太后一眼。
“你看我幹嘛?這話的確是召南說的。不僅她當著我的面兒挑明瞭,你妹妹當天就進宮,氣得跳腳。說她在外頭出了那麼大的醜,合著只因為一個貪心的管事?這皇親國戚們的面子,都被一個管事踩了,皇后娘娘管的好殿中省。”
太后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替女兒發起了牢騷。
“可是兒子查了內庫,賬實相符,並無半點紕漏。”建明帝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太后皺起了眉頭,半晌,方道:“這是故意的。”
對。
這就是故意的。
建明帝想到這裡就氣得牙根癢癢。
內庫鐵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