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言帶著女兒先回到了京城。
羅氏自是滿心歡喜地迎他,卻不敢太過喜形於色,見了便輕聲告訴父女二人:“母親接著分宗的訊息,便病倒了。”
分宗的訊息……
是和沈恭被判流放兩千裡、徒二年的訊息,一起送回來的……
沈信言沉默下去,嘆了口氣,摸了摸站在身邊的小女兒的頭頂,溫聲道:“微微去看一眼你祖母,然後回如如院去。爹爹要跟祖母長談一回。”
沈信言回了朱碧堂盥洗換衣。
沈濯則先去了桐香苑。
壽眉和甘嬤嬤的眼圈兒都紅著,迎面給沈濯深深屈膝。
進了內室,韋老夫人形容枯槁,躺在床上,扭臉衝裡,微合雙目。
沈濯在她床前跪了下去,輕聲道:“祖母,我和爹爹回來了。”
韋老夫人緩緩掙了眼,遲疑片刻,到底還是轉臉看她,勉力露了一絲微笑出來:“微微……”
“祖母……”沈濯鬆了一口氣,膝行過去,抱住了她枯瘦的一隻手,淚如雨下,“您怎麼瘦成這樣了?”
韋老夫人吃力地側過身來,伸了另一隻手撫撫她小小的雙螺髻:“沒事沒事。微微回來了,祖母馬上就好了……”
沈濯眼淚汪汪地抬頭看著老太太噙著淚的眼睛,忍不住低聲道:“祖母,你不要生氣,也別傷心,祖父他……我臨回來偷偷去見過他一回,他沒事。雲南那邊四季如春,天氣極好。我偷聽到,爹爹已經託了人照看他。只是這幾年回不來罷了……”
韋老夫人雙肩鬆了一鬆,卻又表情複雜地看著她,半晌,方遲疑問道:“微微,此事,是你,還是你爹爹……”
沈濯身子一僵。
“爹爹不知道……祖母,你不要氣爹爹……”
韋老夫人鬆開了她的手,長嘆一聲,又躺了下去。
沈濯垂著頭站了起來,輕輕道了一聲:“祖母,爹爹說,過一會兒來跟你談天。我先回去了。”
出了正房,沈濯站在春意初綻的院子裡。
桃花已經冒了幾朵出來,粉粉嫩嫩的,就像是新生嬰兒咧開笑容的小嘴唇兒。
她看著那花出神。
甘嬤嬤欲言又止,轉臉看見擔憂的壽眉,眼睛一亮,忙推了推她。壽眉咬了咬唇,沒有動。
沈濯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直到沈信言溫和的聲音響起:“微微,回去休息吧。”
“爹爹……”沈濯心裡湧上來一股無法言說的疲憊,她蹙著眉,捏了捏額角。
沈信言已經換了家常的白色大袖長袍,顯得整個人飄飄欲仙。
看著嬌弱的小女兒,沈信言只覺得一陣心疼,上前抬手,撫了撫沈濯的額頭,溫聲道:“有些事情,我們明知道不該習慣。可是許多年過去,也就習慣了。如今想要改掉這種習慣,隨之而來的痛苦是不可避免的。微微,你要給你祖母時間,她,已經年紀大了……”
沈濯抬頭看向父親。
他才是最為難、壓力最大、心裡最痛的那個人吧?
沈濯情不自禁地張開雙手抱住了父親:“爹爹,你要好好的……”
壽眉走了過去,從沈信言手裡接了沈濯過來,柔聲勸哄著,把她送回瞭如如院。
茉莉從裡頭飛跑出來迎接,滿面笑容:“小姐!”
看著侍女們真心的欣喜,沈濯也稍稍展了個笑靨出來。
壽眉給眾人使了個眼色,又看向六奴:“六奴給小姐預備熱水去。”
茉莉則趕緊挽了玲瓏,接了她手裡的包袱,小聲地笑問:“累不累?今兒坐了多久的車?可餓不餓?聽說太爺沒回來?那隗先生呢……”
坐在慣常用的木桶裡,享受著熱熱的加了牛奶、花瓣的水浴,沈濯微合雙目,輕聲問在身後給自己洗頭的壽眉:“三叔怎麼說?”
壽眉低低地告訴她:“三爺大哭了一場,當時就要去國子監請辭,要去雲南陪著……三夫人跪在地上苦苦地抱著腿哭求,還是信成爺趕了來,當頭喝問,他是要爹還是要娘。三爺這才不鬧了。老夫人當夜便病倒。三爺失魂落魄的,也是信成爺去請了張太醫來。
“三夫人還哭著求了張太醫去給三爺看病。那時候奴婢悄悄地跟了去,瞧見張太醫給三爺的身上密密地紮了不知道多少針。捻一下三爺疼得叫一聲。三夫人哭成了淚人兒。張太醫收了針,告訴三爺:你娘、你兄長,現在那心上就跟你剛才一樣。可他們知道輕重是非,所以他們不像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