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知,宋相最有名的,就是有一雙好眼。
這不僅僅是說他閱人無數,擅觀賢愚;而且,還在輕輕調侃他,有一對極為漂亮俊秀的眸子。
當年他原配新喪,不知道有多少權勢富貴人家,單衝著他那雙眼,就想把女兒嫁了他做填房。
尤其那時宋相的父母已逝,自己的親事已經可以自己做主。
可他偏偏覷了個空子,將此事告知了先帝,還再三地表示:“只是為了綿延子嗣計,不敢耽擱高門貴女。”
先帝心愛的翰林待詔,又怎麼會真的胡亂指個女人就算了?遂將此事交給了太后娘娘。
卞家早就看中了這宋翰林,聽了訊息,急忙拐著彎兒地求到了太后跟前。太后見了見這卞氏,笑眯眯地當了這個媒人。
所以宋家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跟著宋望之一起,對卞氏夫人存著三分敬讓。
只是宋望之笑容溫潤,根本無視沈信言剛剛的客套寒暄,坐下便有些著急地問:“如何?”
沈信言繼續摩挲著杯子,頓了頓:“還需再看。”
宋望之斂了笑容,輕輕地長嘆了一聲:“人家常說,富不過三代。吾皇乃是大秦第四代帝王,仍舊能勵精圖治,已經實屬難得了。”
沈信言沉默下去。
“前兩天,東宮那邊的屬員齊備,我身為吏部,自然是要親自把名冊給咱們未來的太子殿下捧過去。”
宋望之眼中閃過失望,“誰知,冊封大典還沒辦,他就高高坐在上頭,等著我這鬚髮皆白的兩朝老臣給他行跪拜禮了。”
這等驕縱傲慢?竟已經到了不避忌的地步麼?
沈信言輕嘆一聲,搖了搖頭:“若這等做派是真的,為君者竟無這點忍耐城府……”
那說明這位大皇子委實不太聰明。
“若是故意的,仍舊只能說明:他蠢。”宋望之的聲音有些發冷。
宋相是純臣。
讓他的得意弟子去給三皇子做老師,皇帝不僅是在表達對三皇子的信任愛護,更是在表達對大皇子手足情分淡漠的不滿!
這種情況下,大皇子若是真聰明,就該對宋相更加和氣親熱才對。
就算不做拉攏,也應當表達出即將為人君的虛懷若谷、海納百川。
而不是這樣急著給老臣臉色看。
宋望之神情清淡,口中說話卻半分情面都不講。
“二皇子跛足,性子怪異詭譎。這些年做事,手段越發陰柔。”宋望之對二皇子的點評到此為止,省略了下頭的結論沒說。
——這樣性情的人,自然也不適合為君。
然後,宋望之含著一絲希冀,再次抬頭看向沈信言。
沈信言看了老師一眼,垂下眼簾看向自己手中的白玉杯:“三皇子,雖然眸正目清、儀表堂堂……”
停了一會兒,沈信言終究無法說出對秦煐不利的話,輕聲道:“三殿下很能忍。”
“能忍是好事啊!”宋望之的眼睛亮了起來。
斟酌片刻,沈信言嘆道:“有些過分的謹慎。”
宋望之愣了愣:“是因為被壓制了太久了麼……”
沈信言抿了抿唇,輕輕頷首:“想必是的……所以,雖然十分能忍,卻不知前面一字,究竟是堅是殘還是啞是熬……”
堅忍是好事,可若是因此殘忍,或者僅僅是啞忍的窩囊或者熬忍的庸常……
“再等等,再看看。”宋望之同意了他最開始的結論。
“陛下年富力強,此事若不是太后急著抱曾孫,其實原也不急。”沈信言勸了一句。
宋望之默然,過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道:“原本我等不黨不爭,踏踏實實地給朝廷做事,皇子們賢愚不肖,與我等何干?
“偏偏陛下這樣早便立儲,於是不得不平衡朝局,這才把我等也拉下了水……”
說著,老人捏了捏額角。
沈信言沉默著,並不作聲。
宋望之看看他,拎了茶壺給他續了半杯熱水,輕聲直言問道:“陛下欲結親之事,你究竟有意否?”
“絕無此意。”沈信言瞬間收了先前說話的溫吞,回答得乾脆利落。
宋望之定定地看著他。
“內子與我年紀已長,老母在堂,垂垂老矣。我一家唯有小女這一點骨血——恩師面前我不說謊話,這個孩子,真的就是我一家人的性命。只要還有一丁點辦法可想,我沈家絕對不會讓她落到,那灘爛泥中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