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走後,太后收了裝了一下午的笑容,起身冷聲道:“去養心殿。”
自從皇上登基之後,便住在了養心殿的冬暖閣。
這個地方,她並不陌生,拓跋宏為帝的短暫五年時光,便是在這裡度過的。
而她,則住在了離著養心殿最近的永壽宮裡,甚至站在院裡,都能清楚的瞧見養心殿的燭光是否熄滅。
可也是因為太近,所以每個他不在的夜晚,她也能清楚的聽到從旁邊燕喜房裡傳來的嬌笑。
在這段舊時光裡,留給她的是歡樂溫馨與徹夜長淚的糾纏,最終,將這顆心鍛鍊的越來越硬。
見是太后的轎輦來了,養心殿的小太監連忙跪著迎接,其中一個想要進去通報,卻被太后給阻止了。
“皇上呢?”
“回太后的話,昨兒晚上做了一宿的驚夢,早上吃了安神的藥,才剛歇下。”
“驚夢?”
太后不覺的皺起眉頭:“這是怎麼回事?”
“太醫說,是心神不寧引起的高熱,極有個是遭受了什麼驚嚇導致的。”
太后的面色突然變得很難看,話也不說,徑直向冬暖閣走去。
一進屋,有種恍如隔世感覺。
養心殿的陳設擺設都如同過去一樣,牆上掛著的字畫上還留著好幾任帝王印刻的章,以及那些熟悉的梅瓶玉器。看的出,福哥還生活在過去的世界裡,絲毫沒有在這裡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
“來人。”
一個老太監連忙上前,低聲喚了個太后。
太后一瞧,便認出來了:“你是,過去在先皇身邊伺候筆墨的?”
“是。”老太監沉聲道:“奉先皇遺旨,特意留下了老奴來伺候小主子。”
太后盯著他的臉,似乎要從這雙汙濁的老眼裡看出些什麼似的。
然而,他卻直挺挺的站著,不卑不亢。
“很好。”太后目中流露出滿意的神色:“先皇既然留下你,那自然是有你的可取之處。只是這屋子裡面的陳設,為何到現在還不換了?”
老太監道:“回太后的話,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說,瞧見這些,就跟瞧見了先皇似的。所以沒叫內務府換上新的……”
“胡鬧!”
太后猛然厲聲呵斥:“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成?”
然而在這裡,她並不想發火,她今日來的本意,也不想生氣的。
於是,太后使勁的壓抑住自己的怒氣:“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吧,先皇的東西何其珍貴,怎能就這樣的隨意擺放。再叫內務府趕緊換上新的過來。”
“是!”
交代之後,她心中的火也並沒有瀟灑多少。她慢慢的走上前,望著明黃色的幔帳裡,那張熟睡的蒼白小臉。
姐夫說的對,這個孩子真的承受了太多。
此刻,他閉著眼睛,已經陷入熟睡。然而就是這樣,那沒有也是緊緊蹙著的,嘴角抿著,感覺十分緊張。
太后心中一疼,伸出手,輕輕的替兒子梳理著眉頭。
手指碰觸那綿軟後,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愛撫過他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大概,是從拓跋宏死後,從他留下了遺詔封自己為後,從她開始將這份恨轉移到李涇之身上,從她不得不負重前行,肩負起這重擔的時候把。
兒子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她拼命的不讓自己去心疼。因為她知道,如今,他已經是人上人,所以,就必然要吃旁人吃不了的苦,受旁人受不了的罪。
兒子的身子,突然又抖了一下,夢囈著:“母后,不要打多福了,不要打多福了,我錯了,是我的錯……”
一會兒又扭著身子,開始叫著:“把母妃還給我,我不要母后,我要母妃,我要母妃!”
一字一字,都如同小刀子似的,紮在她的心上。
太后緊緊的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努力的不讓自己失態。
床上的小人緊張的一抽一抽,甚至讓她來不及有足夠的時間去穩定情緒。於是,她伸出手,輕輕的拍著他的胳膊,開始哼唱起那首大同的小調。
在熟悉旋律中,福哥的身子漸漸趨於平靜,眉頭也舒展開來,嘴角上揚,甜甜的睡著了
太后望著他的臉,那張酷似某人的臉。
時間並沒有後悔藥,即便是有,她想,也會走到今日的。
無論多麼的戀戀不捨,多麼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