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想起方才那小廝的話,錢氏頓時嚇的魂飛魄散,連忙站起來,連拍灰都忘了。磕磕巴巴:“好,好你個魏三娘,真叫了官差,算你狠,咱們走著瞧!”
而後,拽著旁邊發愣的翠枝,一溜煙的跑了。
留下哭笑不得的兩人,面面相窺,而後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
“那官差,是你叫的?”
小廝知道這位魏掌櫃是東家面前的紅人,連忙討好道:“魏掌櫃有所不知,這條街每天這個時辰,官差都要來巡邏的。小的也是算好了時辰,刻意這麼說嚇一嚇那潑『婦』。”
魏三娘不禁稱讚:“好機靈的小夥子,對了,那銀子你為何要給她?我原本是想要好好教訓教訓她,省的往後再去算計別人。”
“俗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她方才說將地裡的莊稼都拔光了,這二兩銀子雖說不多,也夠她一家渡過來年收成。若是當真『逼』到絕路,只怕又生出別的事端。”
樓明城說罷,恍了一會兒,笑道:“這是一位我十分敬佩的兄長曾經說的,私以為,他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魏三娘聯想到那日在天香樓為李涇之包紮的事,再結合他曾經做過教書先生,不難想象他一本正經教育人的樣子。
見她突然心情大好,樓明城藉機從懷中掏出一個匣子,放在了魏三孃的手上。
“聽說你家添了一樁喜事,還未親自去道謝呢。這份薄禮,是我對未出世孩子的一份心意,請魏掌櫃務必收下。”
那匣子雕工精美,隱隱還有一股淡淡香味,一看便知裡面的東西價值不菲。
“這怎麼成?”魏三娘連連推辭:“還有四個月,屆時請你來吃杯喜酒。”
不料,樓明城卻面有難『色』,過了會兒,輕嘆口氣:“只怕這杯喜酒我是趕不及吃了,金陵城破,家中大部分生意都要隨著朝廷而遷移去洪都,我也得過去瞧瞧。”
而後苦笑:“金陵城破,樓家的生意也受了牽連。原本大同這一處壓根不被家族看在眼裡,如今,卻派上了用場。洪都嗜辣,我帶著兩個師傅去看看,涮鍋能不能在那邊紮下根。”
而後突然恍然大悟:“你放心,咱們事先說過的,但凡是天香樓的涮鍋,一律分你三成。無論是在大同,還是洪都,我都會派人做賬給你過目。老爺子那邊,我也會說明白的。”
魏三娘一愣。
戰爭連綿,朝代興衰更替,對於尋常百姓來說,只要吃的飽穿的暖,金鑾殿上坐的是誰都無所謂。可她這是頭一次真切的感覺到了,因為這些而給身邊人帶來的變化。
因為圍城,李涇之遭遇了生死一線。因為遷都,樓家被迫去往並不熟悉的洪都開疆闢土。她如今想的卻不是自己的利潤,而是樓明城的福禍。
相處多日,魏三娘也瞭解了他的人品,不禁叮囑:“那,你要一路順風!”
饒是荊釵挽發,也遮不住那俏生生白嫩嫩的麵皮,一雙杏眼含著隱隱憂『色』,看不出來一絲敷衍。
樓明城心中一暖:“你放心,我已經書信交代兄長,若有事你直接去軍營尋他便是。”
許是覺得話題有些過分凝重,樓明城忽然笑道:“待他日歸來,定要與三娘子痛飲一滿杯,該是多麼的暢懷!”
劍眉舒展,星眸閃耀,含著細細碎碎的星光。一瞬間,好似那晚燈火燭光下,那個洋溢著肆意瀟灑的少年郎,又重新躍然於眼前。
三十里外,鄉野路上。
馬蹄聲漸漸響起,越來越大,為首的那匹黑『色』駿馬上坐著一個身穿甲冑的男子。他一手緊繃著韁繩,一手揚著馬鞭,口中不住輕呵。
馬群飛快,揚起一層黃土。黃沙落盡,只聽得聲音漸行漸遠。
魏三娘拿著盒子回到家中,給了張氏,心中卻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這場戰爭,好似離著自己,越來越近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感覺自己雖然也是不停地忙碌,可心中好似缺了一塊兒似的。時常不明白為何就突然的神遊太虛了,可醒過來後再回憶,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麼。
金陵的戰火併沒有影響到大同,每日來館子裡打酒買肉的人不在少數,看著他們臉上洋溢的笑容,經常讓人有種不真實感。
賣完最後一塊兒滷水,她一手託著臉,想要安靜會兒發會兒呆,卻突然聽到門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強撐著展開一絲笑容:“對不住,今兒的滷水都賣”
卻在看清楚門外的人時,陡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