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獨香卻愛不釋手的撫過畫卷一遍又一遍。
他的動作輕柔,指腹輾轉於薄紙上,一寸一寸的探索,像是怕驚了那畫里人。
“大小姐,這畫送與獨香可好?”他忽然說。
嘴裡說著詢問之語,手上卻已經麻溜的把畫卷起,自己尋了個空畫筒裝上了。
聞嬌:“……”
算了,塗鴉之作,他拿去也罷。
待得聞嬌吃完飯,梅獨香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阿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就像當初他肆無忌憚的癱在她的懷裡一般,他與聞嬌的手緊緊相扣,像是狗皮膏藥似的,縱是聞嬌使了再大的力道,仍然不能將手掙脫出來。
而分明是第一次喊她阿嬌,這傢伙的語氣卻閒適自然,跟喊過了千萬遍一般。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索性不折騰了,拿雙眼瞪他:“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梅先生賣了個關子,還不忘拿畫,拉著她往外走。
聞嬌隨著他出了家門,正值夏季,天氣悶熱,一路走出去,她的手心都出了汗。
聞家門口停了一輛車,是聞嬌沒見過的。
梅獨香卻輕車熟路得到把聞嬌塞進了車裡,自己坐上駕駛位,掏出鑰匙打燃了油門。
他一個勢單力薄的戲子,竟然會開車這種稀罕玩意兒?
要知道,在這個世道里,一輛車代表的,是富紳,是名流,是身份,更是地位。
他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聞嬌垂著頭落寞一笑。
似乎是感受到了聞嬌的心思,梅獨香熄了火,伸過手來再次捉住了聞嬌的手。
另一隻手則從懷裡掏出手帕,細細的替她抹去手心的汗。
他低著頭,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眼下青黑。
聞嬌心念一動,止住了他手上的動作,面對他疑惑的目光,她趁他不備探手拔了他的車鑰匙:“我來開車吧。”
見梅獨香目露詫異,她抿了抿唇嫣然一笑:“就允許你有諸多秘密,還不允許我藏點事情了?”
梅獨香果然不動了。
聽他指路到了地方,聞嬌下了車。
這地方叫做橫塘。
泊州地界裡,有兩處景緻歷來為人稱頌:橫塘之水,東欄梨花。
眼下這片無盡頭的水塘裡,夏色裡荷花千里,入目接天翠綠,點點粉色墜飾其間,偶有蜻蜓點過水麵,留下圈圈波紋,風一吹,滿塘荷葉田田搖曳,猶如青蔥少女翩躚起舞,不由得讓人心情愉悅。
聞嬌的興致卻不高。
關於橫塘的詩很出名,除了最火的“凌波不過橫塘路”,有一句也格外出名——
“年年送客橫塘路,細雨垂楊系畫船。”
細雨綿綿,楊柳依依,水邊停泊的,是你要離去的畫船。
不是好詞。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自從遇見梅獨香,她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我自小最喜歡的地方,就是這裡。每次被師傅逼著觀察那些人的神情動作,學著去揣摩他們的心思,被逼著去討好那些人,去做完不喜歡的事情……我都會一個人來這裡。”梅先生站在她身旁,突然說道。
聞嬌沉默不語,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這個男人有故事。光憑他市儈的模樣,能諂能媚的姿態,閒適自如的遊走於人際之間,就知道他閱歷豐富,不似個單薄小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