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錢牙婆走了。”
遊嬤嬤腳步輕盈地進了屋,對著小賀氏稟道。
小賀氏正坐在一張羅漢床上,一手撐在一方小案几上,看來有幾分怏怏的。
她淡淡地應了一聲,捻起了碟子上一顆圓滾滾的紅李子,目光陰沉。
本來一雙無父無母的孤女,她也懶得理會她們,在湛清院裡留幾個人在,只是為了留個眼線,沒想到,她們如此不識抬舉,先是推綺姐兒落水,又當眾給綺姐兒沒臉,現在竟然吃了熊興豹子膽地挑釁起自己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過是兩個孤女,她還奈何不了她們了?!日子還長著呢!
小賀氏把玩著那顆不過龍眼大小的李子,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卻聽遊嬤嬤又道:“二夫人,大姑娘她自己掏銀子拿下了那些下人的身契……”遊嬤嬤的聲音越來越輕。
小賀氏嘴角一僵,手微顫,那顆李子就從她指尖滑落,“咚”的一聲落在了光滑如鏡的青石板地上,骨碌碌地滾了出去。
就在這時,一陣挑簾聲響起,一個青衣丫鬟快步進來了,稟道:“二夫人,大少爺來了。”
一聽說是兒子來了,小賀氏面上一喜,急切地坐直了身,又隨手把那李子給放下了。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小丫鬟引著一個少年來了。
少年穿著一件青色鑲邊錦袍,面容俊秀,身姿挺拔,正是端木珩。
“母親。”端木珩走到近前,規規矩矩地給小賀氏作揖行禮,一絲不苟。
這個長子是小賀氏的驕傲,飽讀詩書,才華橫溢,年僅十四歲就已經是個秀才了。小賀氏一看到他,就喜笑顏開,忙道:“珩哥兒,快坐下。今兒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端木珩每日都要去國子監上課,一般要申時過半才會府,可是今日還不到申時他就回來了。
端木珩沒有坐下,直接站在了原處,正色回道:“母親,我是特意提早回來的,我有話與您說!”
小賀氏頓時眼角一抽,兒子每每說起這句“母親,我有話與您說”,準沒好事,十有八九就是他覺得某件事不對,要與自己講道理、論是非。
她這個兒子長得風光霽月的,卻是個悶葫蘆,平日裡沉默寡言,處變不驚,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自小別的男孩在上房揭瓦、逗貓遛狗的時候,他卻是乖乖在書房裡讀書,十年寒窗如一日。
兒子性子沉穩、會讀書是天大的優點,平日裡幾乎不用她操心,但有時也會是缺點,兒子要是想與誰論是非,那是義正言辭,滔滔不絕,她委實是說不過他。
端木珩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母親的異狀,正色又道:“母親,我聽說您早上與四妹妹在永禧堂起了些齟齬?”
小賀氏眉頭皺起,心道果然!
端木珩也不在意小賀氏的臉色,繼續說道:“母親,此事本就是您不對。四妹妹的丫鬟揹著四妹妹去找您,您應該責罰這奴婢為何反而賞了她?如今您還與四妹妹賭起氣來,把湛清院的奴婢都要了回來,行事未免有失長輩之風……”
屋子裡迴盪著端木珩不贊同的聲音,遊嬤嬤和其他服侍的丫鬟皆是半垂首,當做沒聽到,也沒看到二夫人那鐵青的臉色。
“珩哥兒,你這說的什麼話!是端木緋自己不要那些奴婢,還要我湊上去求她不成?!……”
屋子裡迴盪著母子倆的爭執聲,端木綺不知何時站在了門簾的另一邊,面沉如水。大哥的性子她還不知道嗎?!大哥平日裡惜字如金,但是數落起人來卻如行雲流水般,母親剛才這一反駁,大哥恐怕是又要沒玩沒了了,不說到母親服氣決不罷休。
端木綺握了握拳,沉默地轉身離去,心中更恨,暗暗咬牙:端木緋這攪家精,等凝露會的時候,看她如何讓她顏面丟盡!
彈指間又是大半月過去了。
四月十日,露華閣隔月一次的凝露會終於在京城閨秀的期待中來臨了。
這日一大早,端木府的三位姑娘就來到了位於中盛街上的露華閣。
露華閣乃是慶王妃名下的產業。
平日裡,露華閣只招待女客,只在凝露會的這一日,廣宴賓客,只要憑藉露華閣發出的帖子,男女貴客皆可登門。露華閣的凝露貼可不是隨便發的,但凡收到帖子的不是官宦貴胄,就是才華出眾之人,每一次發出的帖子一共也不過五十張,可謂一帖難求。
今日的露華閣尤為熱鬧,賓客們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地抵達,中盛街上一片車水馬龍,熙熙攘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