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親王這一跪就從正午一直跪到了黃昏,跪得他膝蓋麻木,幾乎沒有了知覺。
這一下午,只在申時來了一個小內侍,說是帝后正在盤查內承運庫,之後,就再也沒有人理他了。
那些來往路過的內侍宮人全都對他視而不見,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就彷彿他根本不存在似的,就彷彿他們知道他已經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怡親王有生以來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冷遇與無視,一顆心一點點地沉至谷底。
明明天氣那麼炎熱,他卻覺得四肢發寒,猶如深陷在一片無邊無底的泥潭中,陰冷的泥潭水已經蔓延到了鼻下,眼看著他就要遭受滅頂之災。
一開始,皇后鬧這麼一出的時候,怡親王絲毫不擔心,甚至還打算以此給皇后一個教訓,甚至給新帝添個貴妃,讓這小皇后知道何為天高地厚。
畢竟每朝每代都有過想要查內廷司的事,要麼就是不了了之,要麼就是提議查內廷司的人倒黴,結果就是內廷司這幾百年來都是穩穩當當,半點事都沒有,他覺得這一次想來也不會例外。
為什麼在他的手上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他的王妃被京兆尹當堂定了盜竊罪,判了三年徒刑,而他也很快就要一無所有,甚至還會身陷囹圄……
這才短短兩天,他的人生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宛如一場噩夢驟降,令他反應不及!
怡親王到現在還想不明白事情怎麼就會走到這一步。
他是宗室,有戰功,又有岑振興幫襯著,過去的這半輩子,他一直都是一帆風順的。
父皇宣和帝和皇長兄崇明帝在位時,他因為在兄弟中行五,反正奪嫡無望,也就沒站隊,做出一派純臣的做派,以實打實的戰功在朝堂立足。
當年,戾王率兵逼宮奪位,他正好遠在遼東,也因此避過了這一輪的權力交迭,再後來,他生怕戾王覺得他在遼東擁兵自重,就自請回朝並交回了兵權。
果然,他的選擇是正確的,戾王為了安撫他,讓他擔任了內廷司總管大臣,且對他十分放心。
再者,這十幾年他手掌內廷司,也沒一人吃獨食,沒忘記給宗室好處,宗室也就投桃報李,有了宗室與岑振興一起幫襯,他這些年一直是順風順水,可以說,他經歷了四朝,還片葉不沾身地安然立足朝堂……
沒想到新帝登基才不滿半年,他就驟然從天堂跌落,淪落到了這個境地,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怡親王心裡猶有不甘。
明明是皇后故意構陷自己和王妃,還做得這麼堂而皇之,這麼明目張膽,卻是從百姓,到學子,到朝臣,都沒有一個人敢質疑她,甚至連那些宗室都被帝后壓得死死的!
昨夜,禮親王親自跑了一趟怡親王府,勸了他一番:
“建輝,你去向皇上請罪吧。”
“你這些年到底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得很,你做得過了。”
“現在皇上心意已決,胳膊拗不過大腿……”
彼時,怡親王應歸應,其實心裡還有一絲僥倖,想著能否試著在朝臣之間遊說奔走一番,許以好處,也許他還可以扭轉劣勢……
誰想,這才過去一夜,又變了天。
今天一早,大管事就來報說,新帝要盤查內庫,那個時候,怡親王立刻意識到,如同禮親王所言,新帝心意已決,他是一絲情面也不給自己留了。
自己已經沒有別的路走了,很顯然,皇后不在乎她“栽贓”的事會落人話柄,被萬民所詬病,新帝不在乎皇后用了什麼手段來整治自己和內廷司,更不在意家醜外揚,有損皇室威儀。
怡親王思來想去,心愈來愈涼。
他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上,再走錯一步,就會萬劫不復,他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進宮來認錯。
但是,新帝沒有見他。
他已經跪了足足三個時辰了,新帝依然沒有見他。
事到如今,怡親王也不能走,只能這麼跪著,跪得他滿頭大汗,跪得他膝蓋生疼,跪得他渾身乏力,還是一動也不敢動。
夕陽漸漸落下,夜幕降臨,晦暗的天空中隱約可以看到一彎淡淡的銀月。
眼看著要關宮門了,怡親王只能頹然地起身回去了,步履一瘸一拐,背影更是傴僂得彷彿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
這一夜,對於怡親王府而言,分外的漫長而煎熬。
次日一早,慕炎就下旨查徹內廷司貪腐案,一石激起千層浪。
還沒等其他朝臣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