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蒲國的夜晚與白天一樣美麗,比大盛的夜空更純粹,更深邃,上方的浩瀚星空璀璨生輝,彷彿觸手可及般。
一個身形頎長的黑衣人悄無聲息地翻牆進了驛館,動作如鬼魅般輕盈,穿過庭院,然後又從一扇敞開的窗戶翻身進了屋,身子如飛燕般輕盈,落地悄無聲息。
裡面沒有點燈,只有那銀色的月光透過窗戶如流水般瀉在地面上,依稀可見屋子中央的一張方桌上,擺著一個淺黃色的榧木棋盤,著一襲柳色直裰的溫無宸正坐在一把輪椅上,骨節分明的手指間捻著一粒白子,自己跟自己下著棋。
黑衣人雖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是他修長的身形在地上投下了一道道長長的黑影,影子一直延伸到了溫無宸的輪椅邊。
溫無宸當然也看到了,他沒有回頭,直接把手裡的白子“啪”地落在了棋盤一角,含笑道:“你回來了。”
視窗的黑衣人應了一聲,皎潔的月光照亮了他俊美的臉龐,給他鍍上一層淡淡的銀色光暈,讓他整個人看來氣宇軒昂,英姿颯爽。
封炎大步流星地走到溫無宸的對面坐下,隨意地掃視了身前的棋盤一眼。
棋盤上,黑白棋子經過中盤的激烈廝殺,各自雄踞一方,棋局已經進入收官的階段。
大局已定。
封炎眸光一閃,緩緩道:“我見到姨母了……”封炎今晚悄悄潛進了王宮,就為了見許景思一面。
溫無宸抬眼看向了坐在他對面的封炎,昏暗的屋子裡,他那雙幽黑的鳳眸顯得愈發深邃。
封炎繼續道:“姨母說,她不知道二王子牟奈在擇君大典上悄悄服了藥……”
說著,封炎腦海中不由浮現許景思當時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先是驚訝地微微挑眉,跟著就漫不經心地笑了,彷彿看了一場好戲般,笑得樂不可支。
溫無宸眯了眯狹長的眸子,隨手把玩著手裡一個小巧的青瓷茶盞,思緒飛轉,語氣肯定地緩緩道:“這麼說,對她而言,赤德如和牟奈這兩位王子中,無論是誰繼位,她都無所謂。”
雖然此刻正值七月盛夏,但是蒲國的夏夜,卻是夜涼如水,與白天彷彿是兩個季節般,白天溫暖如初夏,夜晚寒涼如深秋。
陣陣清冷的夜風中,草木沙沙作響,越發顯得屋裡屋外靜謐陰涼。
封炎點了點頭,“姨母說,無論誰繼位,都會立她為後……而她只需要在定下名分的當晚,把人殺了,然後再嫁禍給另一個人,自可坐享漁人之利。”
月光柔柔地灑在封炎稜角分明的左側臉上,照得他的臉半邊亮半邊暗,晦暗不明。
溫無宸長翹的眼睫微微顫動了兩下,他知道許景思這是打算在洞房花燭夜殺死牟奈。
“郡主對自己未免太狠。”溫無宸溫潤的嗓音中透著一絲艱澀,嘴角微抿。
許景思以前就是一個聰慧機敏、自信果斷的姑娘,如今的她更是殺伐果敢,從她的變化可以看出,這些年來,她在蒲國想來也是靠著“狠”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腦海裡飛快地閃過許多往事,溫無宸一陣心緒起伏。
他不想讓封炎看出端倪來,俯首輕啜了兩口茶盞中溫溫的茶水,盪漾的眸子才漸漸又沉澱了下來,又平靜如鏡。
封炎也在想著許景思,反覆揣摩著她剛才說得每一句話,根本就沒注意溫無宸的異狀。
“阿炎,”溫無宸若無其事地從棋盒裡又拈起了一粒黑子,凝視了自己的指尖片刻,才問道,“郡主她可是打算‘挾天子以令諸侯’?”
黑子隨著他的話語落在棋盤上,溫無宸用的是詢問的語氣,神色間卻十分篤定。
“不錯。”封炎又點了點頭,這一點當許景思說她打算殺了牟奈時,封炎也猜到了。
“姨母她打算殺了牟奈後,扶持一個女奴生的小孩為王,她自己以王后的身份來把持朝政。”
“她說,她在蒲國九年,並不是白白經營的……”
封炎的聲音越來越苦澀。
如同溫無宸所言,許景思對自己太狠了。
她的計劃其實並沒有太多的謀略,只是對自己狠得下心來,不惜連嫁父子三人,不惜汙了她自己,不惜留下斧聲燭影的名聲,一切只為了達成目的!
她就像是一頭瞄準了獵物的母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封炎抬起頭來,轉頭眺望著夜空中群星環繞中的那彎銀月,沉默了片刻後,才又道:“姨母還說,若是我們有什麼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