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半盞茶功夫,端木緋就收了筆,頗為滿意地抿了抿小嘴。
她在這幅畫上加了一道飛流直下的瀑布,如白練倒掛,瀑布刷地落入下方的水潭,濺起無數水花,飛珠濺玉般,無數細小的水珠在空氣中星恆一片朦朧的水霧,給旁邊的山林披上了一層薄紗。
這幅原本寧靜平和的水墨畫在多了這道瀑布後,其意境一下子就變得氣勢恢宏起來,而且,動靜相宜,只是這麼看著這幅畫,就讓人覺得耳邊彷彿能聽到瀑布落下時那如萬馬奔騰的聲響,轟轟作響,如同一句古詩云:
拔地萬里青嶂立,懸空千丈素流分。
端木緋收了筆,然而,四周卻比之前還要更安靜了,似乎所有的聲音都被吸走了一般,鴉雀無聲。
若非是親眼目睹,誰又能相信這幅境界開闊、氣勢磅礴的畫作是出自一個嬌小天真的小姑娘手下!
若非是親眼目睹,誰又能相信端木緋在短短半盞茶的功夫間,寥寥數筆就把這幅山水畫改成了另一種迥然不同的意境!
看著眼前這幅畫,她們的腦海中不禁再次響起方才端木緋對章大夫人所畫的評價:“……只可惜,太過規整了一點,缺了點‘氣韻’。”
直到此刻,當她們親眼看到這幅畫前後的差別,這一瞬,她們才真正明白了何為畫之“氣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章大夫人率先出聲打破了廳堂中的寂靜:“工而有意,放而不亂,靜中有動。”
章大夫人看著端木緋的眸子裡讚賞之餘,又多了幾抹感慨。
其實端木緋給予的那句評價,章大夫人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她的父親是大盛知名的書畫大師,也曾私下說過她這些年被庶務束縛,畫技雖然嫻熟,可是畫作裡卻少了年輕時的鋒芒,沒了氣韻。
父親在書畫上可謂天縱奇才,彼時,她聽了,只以為父親嚴苛,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直到方才聽端木緋點評她的畫,才有所觸動。
這個小姑娘年紀小小,眼光卻銳利得很。
不止是眼光,而且畫技也不錯……
只是……
章大夫人目光有些複雜地看著端木緋,覺得這個小姑娘還真是古怪得很,方才她畫畫時,看似流暢,卻偶有一瞬的遲疑,故意改變了筆鋒,似乎別有顧忌,因此不敢盡情肆意。
若是讓她放開了去畫,也不知會畫出怎樣的驚世絕豔之作?!
“端木四姑娘,這幅字和這幅畫可否贈與我?”章大夫人笑著問道。
“榮幸之至。”端木緋自然是應下了。
章大夫人吩咐丫鬟收起了字畫,嘴角的那抹笑意更濃了。
這次來京城,能遇到這位端木四姑娘是她最大的意外與驚喜。
學琴棋書畫不難,難的是樣樣精通。
琴之一道,鍾鈺對端木緋的琴藝自嘆不如。
棋之一道,章大夫人也曾看過端木緋前年在西苑獵宮設下的那個殘局,和李妱一起品評過,聽聞遠空大師也親口贊過端木緋的棋藝。
書之一道,端木緋的簪花小楷既然已有筋骨,想來她的纂也不錯。章大夫人原來沒多想,可是剛才看端木緋畫畫時有藏拙之意,想來這簪花小楷十有八九也不是她最最擅長的字。
還有這丹青之道,哪怕端木緋蓄意藏拙,她的畫技已經與自己不相上下,甚至於在意境上,這個年輕的小姑娘遠勝於自己。
到底要怎麼樣的人家才能養出這麼一位驚才絕豔的姑娘?!
章大夫人心中不禁有幾分唏噓與慨嘆,難免想起了另一個當得起“驚才絕豔”這四個字的名字——楚青辭,只可惜紅顏薄命。
四大世家百年來互有聯姻,到京後,章大夫人曾與夫婿一起去拜訪過宣國公府,見過楚老太爺夫婦……
章大夫人眉頭一動,突然問道:“端木四姑娘,你可曾見過宣國公府的楚大姑娘?”
端木緋怔了怔,搖了搖頭。
章大夫人繼續道:“前不久,我去宣國公府曾看了幾幅楚太姑娘的遺作,其中有一幅飛瀑圖,令我印象深刻,與你所繪迥然不同,卻各有意境。”
“可惜無緣得見。”端木緋惋惜地嘆道,她也是真的覺得惋惜,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幅飛瀑圖還沒有畫完,還差了最後一步,本來她是想畫完後送給祖父的,可是恐怕再沒這個機會了。
見章大夫人與端木緋似乎談得頗為投契,四周的其他姑娘又是一陣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她們也都知道章大夫人和另外兩位大家鍾鈺、李妱有意開辦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