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樂於下罪己詔,那早就下了,也不會拖延了這麼久,這次也不過是趕鴨子上架,是皇帝以及司禮監與衛國公的一次博弈。
表面上看著是衛國公勝了,可是實際上……
端木憲心裡門清,目不斜視,看也沒看左手邊的耿海。
從近來的種種細節來看,皇帝已經容不下耿海了。
自家四丫頭說得對,耿海快完了,除非他逼宮成功,改朝換代,不然凶多吉少。
所以,自家絕對不能和他耿家扯上任何關係,有多遠避多遠才好。
外面的日頭越來越高,祭祀儀式也才剛剛開始,端木憲到底年紀也大了,跪了這麼久,感覺頭暈目炫的,勉強打起精神。
很快,樂聲再響,奏響了《敕平之章》,司帛、司爵和司祝各司其職,等司祝雙手捧出一道詔書時,殿外的百官頭都伏低了一些,心懸在半空七上八下的。
皇帝的這一道罪己詔說是在朝堂上掀起一片“腥風血雨”也不為過,衛國公步步緊逼,司禮監步步退讓,終究還是讓衛國公得償所願了。
本來衛國公自前年孝滿返京後,聖寵就大不如前,相比岑督主的權傾朝野,一直處於弱勢,罪己詔的事也許會成為一個轉折點,說不定今後,岑督主和耿海之前平衡要被打破了。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接下來的朝堂怕又是不太平了……
當莊嚴的樂聲再次停下時,眾臣近乎屏息,知道這次祭祀中最重要的一個步驟就要開始了。
殿內殿外,萬籟俱寂,似乎連風聲都停止了,靜得可怕。
有些大臣緊張得額角滲出了滴滴汗珠,卻是全然不敢去擦拭,只能任由汗液汩汩淌下,滴落在漢白玉地面上,滴答滴答……
司祝捧著詔書走出了前殿,在屋簷下停下,面朝眾臣,極為慎重地開啟了手裡的詔書。
跪在下方的耿海抬眼看了看詔書,飛快地轉頭朝岑隱的方向看了一眼,得意地勾了勾唇,心定了。
這一局,他贏了。
緊接著,司祝就朗聲宣讀起皇帝的這道罪己詔:
“朕自登基十六年,奉承洪業,兢兢業業,然薄德藐躬,不能上全三光之明,下遂群生之和,變異頻仍,夙夜祗懼……”
“……餘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餘一人……”
“朕性耽閒靜,常圖安逸……”
不對!下方的端木憲面色一凝,皺了皺眉。
皇帝的這份罪己詔,端木憲作為首輔事前自然是看過,說是倒背如流也不為過,前面的幾段沒有問題,可是那句“朕夙性好高,不能虛己延納”卻不對,後面的詔書變了,他確信詔書上沒有這一句。
端木憲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份詔書被人篡改過!
端木憲嚥了咽口水,第二個念頭就是,幸好擬詔書的事,自己從頭到尾沒有接手過!
不然,自己這一回怕是怎麼也逃脫不了干係,死定了!
幸好自家四丫頭聰慧。端木憲心中再次嘆道,想著等回府一定要好好誇誇自家四丫頭,唔,四丫頭最喜歡琴棋書畫印茶等等的雅事,乾脆自己給丫頭尋些好畫好字帖……
周圍陷入一種詭異的靜默中。
大部分人是第一次聽到這道罪己詔,但是翰林院和其他幾位閣臣卻都清楚罪己詔中本該書寫的內容,心裡咯噔一下。
百官之中也有人隱約聽出了不對,暗暗地在下面彼此交換著眼神,神情各異,或是驚訝,或是眉頭緊皺,或是驚疑不定,或是一頭霧水……
司祝還恍然不覺,繼續念著詔書:“夙性好高,不能虛己延納,弒……”
當唸到這裡時,司祝即便是再遲鈍,也感覺到不對勁了,卻還是隻能硬著頭皮往下念,“弒兄奪位,追思己過,悔之何及……”
下一瞬,司祝手裡的詔書就被人強硬地一把奪了過去……
司祝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傻眼了,身子動彈不得,只見皇帝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後,正滿臉驚怒地看著剛剛奪來的詔書,一目十行地往下看著,嘴裡似乎唸唸有詞。
皇帝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紫,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捏著詔書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幾乎將詔書給捏碎。
“皇上……”內侍見皇帝氣得不輕,想勸他保重龍體。
皇帝的臉色已經漲到青紫,雙目中更是佈滿了猙獰的血絲,只覺得詔書上那“弒兄奪位”這四個字彷彿是針一般刺眼,還有那些什麼“朕性耽閒靜,常圖安逸”、“夙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