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邊的一把紫檀木太師椅上的皇帝背靠著一個紫色雲錦大迎枕,面無表情地看著手裡的這份禮單,一目十行。
不過是幾息功夫,他就看完了。
皇帝手邊的小方几上還有一張摺子,這是西北部族聯名上書的摺子,洋洋灑灑地寫了大半張摺子,歸納起來就是誇衛國公府的耿五姑娘秀外慧中、知書識理、端莊淑睿云云,只把她誇得此女只應天上有,在摺子的最後,他們聯名請皇帝立其為太子妃。
一旁服侍的青衣小內侍瞥了一眼摺子,就立刻收回了視線,低眉順眼地垂手站立著。
只見那張簇新的摺子上墨跡猶新,可是,摺子的一角已經有了一道深深的摺痕,還有一灘淡褐色的茶漬。
皇帝的目光從禮單上移到了摺子上,那雙精明的眼眸一點點地變得暴戾深邃,似有一場風暴在其中醞釀著。
兩個多時辰前,皇帝收到了這道西北部族遞來的摺子,是岑隱親自送來的,說是這道摺子他無法做主,並婉轉地和他說了摺子裡的內容。
當時,皇帝就勃然大怒,而當他親眼看了摺子後,更是暴跳如雷,氣得又扔摺子,又摔杯子,還難平怒火。
耿海他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竟然暗地裡已經攏絡了西北部族,這顯然是想利用這些部族來逼迫自己這個皇帝。
果然,那個所謂的孫仙姑是耿海安排為其女造勢的。
難怪會有所謂的“鳳女命格”、“天降紫氣”……
不對,不止是那個裝神弄鬼的孫道姑,還有這些部族……
“耿海還真是有本事,竟然能讓這些西北王公聯名上書!”皇帝聽著在誇耿海,可是他語氣中那濃濃的嘲諷之意任誰都能聽出來。
“皇上,”在一旁靜立了好一會兒的岑隱上前了半步,“臣記得聽皇上說起過,是衛國公提議讓這些偏遠部族來京城朝賀的……”
岑隱陰柔的聲音不輕不重,似是隨口一說。
皇帝的眼前霎時如走馬燈般閃過當時的一幕幕,耿海是怎麼勸的自己,還有他迫不及待的哄自己下旨……
原來如此!
皇帝的眸子明明暗暗地變化不已,臉色更青了。
原來耿海是早有籌謀,他特意把這些部族王公都弄到京城來,就能方便他與他們串連,然後就藉著“鳳命”一說,迫著自己就犯!
耿海還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盤棋!
皇帝一手捏緊禮單,一手指著禮單,冷哼著斥道:“這麼重的禮,他們倒是夠大方的!不但比來京時給朕的禮重,還把朕賞賜給他們的也都轉送了。真是豈有此理!”敢情這一番周折都是肥了他耿海的腰包!
皇帝愈說愈怒,愈說愈覺得是如此。
周圍的空氣隨著他的一聲聲、一句句變得凝重起來,明明屋子裡點著兩個炭盆,可是那個青衣小內侍卻覺得刺骨得寒,隱約覺得這京城的天怕是又要大變了。
皇帝霍地站起身來,煩躁地在漢白玉地面上來回走動著,嘴裡嘀咕著:“奸佞永遠是奸佞,見利忘義,別指望他會對誰忠心!”
“朕真是信錯人了!”
是了!耿海這種人唯利是圖,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他當初能背叛皇兄,能親手殺了他昔日的好友鎮北王薛祁淵……他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
皇帝倏地又停下了腳步,雙眸中迸射出如刀鋒一般的凌厲光芒,面色更是陰沉如墨,“他莫非以為朕是他的扯線木偶,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皇上息怒,興許有誤會?”岑隱緩緩勸道。
“誤會?!”皇帝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阿隱,你啊,就是把人心想得太好了!這個耿海,他現在已經在利用天命鳳女一事,逼朕就範了。再這麼下去,豈不是他女兒挑了誰,朕就要立誰為太子,連國之儲君都要聽他耿海的不成?!”
對於皇帝而言,他可以施恩給臣子,可以重賞臣子,也可以給臣子一些臉面,但是這一切都建立在保證他絕對的皇權的基礎上。
任何人都不可以侵犯到他身為天子的權利與地位!
哪怕是耿海!
此時此刻,皇帝只要想到耿海,就覺得心中彷彿有一根刺扎得他一陣陣的疼。
皇帝迫不及待地想要拔掉這根刺,卻又難免要顧忌耿海手裡的兵權和衛國公府百餘年來在朝中的人脈。
尤其是兵權……
若是他現在下旨奪了耿海的兵權,必定會逼得他直接逼宮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