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岑隱便服出行,在場某些人即便是認識他,也只得假作不識,可是現在岑隱几乎是自報身份,他們也不好再視而不見,包括那靛袍公子在內的十來人都三三兩兩地站起身來,對著岑隱作揖道:“見過督主。”
在京中,會被稱為“督主”的也就兩人,眼前這個青年不過是弱冠年華,又把東廠掛在嘴邊,自然就是岑隱了。
其他人都嚇蒙了,特別是那些剛剛還慷慨激揚、忠君為國的幾個學子們,他們是對如今的朝政頗為不滿,恨不得掃奸佞清聖聽,一展抱負,卻也沒打算把命丟在這裡。
十年寒窗苦,也就是為了“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空氣凝固,沒有人敢再出聲,那幾個學子更是臉色慘白,真怕下一瞬那些如狼似虎的廠衛們就蜂擁而入,把他們一一拿下。
岑隱環視眾人,淡然一笑,漫不經心撣了撣衣袖,說道:“今日這辯會也頗有幾分意思,不過,這朝堂也好,民間也罷,都要講究個各司其職,方能成事。”
岑隱比在座的不少學子都要年輕,此刻他老氣橫秋地以長輩的語氣訓斥著這一屋子的人,卻沒有人敢出聲反駁。
“現在都臘月了,春闈在即,你們既然是來考試的,就該好好溫書備考,莫要四處亂跑,免得招惹禍端!”
岑隱的嘴角一直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溫和而不見一絲戾氣,卻是聽得眾人如墜冰窖,總覺得他話中帶話。
四周的空氣中越來越壓抑,不少學子都是暗暗地捏著拳頭,面露羞辱之色。
岑隱似乎恍然不覺,他緩緩站起身來,從袖中隨手掏出一個銀錁子作為茶錢,跟著就朝狀元樓外走去。
這一樓的人幾乎都目送著他的背影,近乎屏息。
“蹬蹬蹬。”
一陣下樓的步履聲傳來,端木紜拉著端木緋一起下了樓。
姐妹倆出了狀元樓後,便看到岑隱站在一輛紫帷金漆馬車旁,正要上車。
“督主。”
端木紜笑著出聲喊住了岑隱,岑隱身子一頓,轉身朝姐妹倆看來,那妖魅的眼眸在冬日溫暖的陽光中顯得柔和了不少。
“端木姑娘。”他隨和地喚了一聲。
端木紜與端木緋攜手上前,端木紜鄭重其事地福了福:“多謝督主對舍妹的照拂。”
她看著笑語盈盈,落落大方,彷彿剛才在狀元樓中發生的一切沒有在她心頭留下一點痕跡。
端木緋乖巧地隨姐姐一起行禮,眉眼彎彎。
看著姐妹倆,岑隱的嘴角微微翹起,瞳孔中似乎又亮了一分,道:“你們上次送去的糕點我已經收到了。”
頓了一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味道很好。”
“那是自然。”端木緋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一副沾沾自喜的小模樣,“那可是我和姐姐親手做的。”
“督主喜歡就好。下次我和妹妹再給督主做些送去。”端木紜含笑介面道。
岑隱怔了怔,笑著對姐妹倆拱了拱手,“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我還有公務在身,就告辭了。”說完,他就轉身上了馬車。
紫色的鑲邊車簾落下後,就把馬車外的兩個姑娘隔絕在外,岑隱從袖中掏出了一塊嬰兒手掌大小的圓形白玉佩,正中雕著展翅的雲雀,邊上刻著一圈雲紋,刀工嫻熟,玉質溫潤。
岑隱眼簾半垂,看著掌心的玉佩,手指輕輕摩挲著,那長翹的眼睫微顫,在眼窩處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那雙妖魅惑人的眸子中似黯淡,似悲傷,又似有無限的懷念……
“噠噠噠……”
隨著規律的馬蹄聲與車軲轆聲,馬車沿著寬敞的街道往皇宮的方向飛馳而去。
狀元樓外,端木紜和端木緋目送馬車遠去,神情平靜。
端木紜並非是眼瞎耳聾,當然知道其他人對岑隱這些宦官的詬病,然而端木紜自小在戰火紛飛的北境長大,性子更似那些關外兒女般疏朗,恩怨分明。
在她的心目中,岑隱對她和妹妹很好,幫過她們,這就夠了。
至於別的,與她們姐妹又有何干?!
直到馬車在街道的盡頭右轉後,端木紜和端木緋方才回了狀元樓二樓的雅座中。
狀元樓裡,已經沒有方才的熱鬧了。
因為岑隱的馬車已經走遠,陸陸續續地就有學子們找藉口離開,這才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大堂裡喝茶的人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半了,多是那些看熱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