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的光線也隨之暗了些許。
端木緋眼簾微微垂下,長翹濃密的睫毛在如玉的臉頰上留下一道淡淡陰影,神色有些複雜。
現在只是皇帝“病重”,就有這麼多人不安份,上躥下跳。
若真是在這個時候改朝換代,新帝登基,大盛國內只怕會亂作一團。
朝廷、軍方和民間三方的動盪也絕非朝夕之間可以解決的,想要在最短的時間裡,抽調出禁軍增援北境根本不可能,而一旦讓北燕破境,接下來想要收復中原、驅逐蠻夷恐怕所花費的時間、兵力將是不可估量的!
而封炎……
端木緋的羽睫輕顫了兩下,雖然他從來沒問過封炎,可是心裡暗暗有種直覺:以封炎的性格,怕是也不會長留在京城“享受安逸”。
端木緋下意識地看向坐在她對面的封炎,正好對上封炎那雙漂亮的鳳眼,幽深的瞳孔彷彿映著漫天的星子。
兩人目光相對,端木緋的鼻尖動了動,又聞到了封炎身上散發的那股熟悉一品香的薰香味,清幽淡雅,此刻又混進了些許在簡王府沾染的桂香,讓他身上的氣味濃郁了幾分,似乎還摻雜著什麼別的氣味……
端木緋忍不住湊了過去,想聞得再清楚一定……
“蓁蓁?”
封炎帶著詢問的聲音把端木緋從恍然中喚醒。
端木緋一下子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她隨手拈起一朵落在封炎肩頭的淡黃色桂花,“你肩上有一朵桂花。”
端木緋微微一笑,笑靨如花。
封炎的眸子更亮了,看著她的笑顏。
車廂裡寂靜無聲,外面的聲音顯得遙遠而模糊……
八月二十日一早,君然領著從神樞營抽調的三千禁軍自京城出發。
君然率領的這批人馬會快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北境,另有三萬五軍營的禁軍卻是同時出發,由暫代五軍都督府大都督的袁惟剛領兵。
司禮監代表皇帝給了君然“便宜行事”的特權,北境一應戰事皆由簡王君然全權負責,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貽誤軍機者斬。
儘管靠著岑隱的強勢壓制,三萬禁軍算是順利出發了,但是朝中卻因此更加動盪不安。
因為顧忌岑隱的手段,朝臣們在明面上暫時不敢妄動,不過,私下裡,往承國公府和端木家走動的人更多了,這些官員甚至隱隱分成了四皇子黨與大皇子黨。
端木緋自打那日去過簡王府後,又是幾日閉門不出,關於外面的大部分訊息,都是聽祖父端木憲說的。
有些話端木憲也只能對著端木緋嘮叨了:
“哎,其實皇上這個時候病得真是恰到時候啊!”
“四丫頭,你祖父我大概不會成為亡國首輔了……這還多虧你借了些運氣給我啊!”
“我們四丫頭果然是個運氣好的!”
端木憲一高興起來,就又送了端木緋不少好東西,印石、茶葉、書畫、瓷器擺設等等。
端木緋心裡有些無語,覺得祖父的心真大。
端木家閉門謝客,自有一份清靜,但承恩公府的門檻卻快要讓人給踏破了。
京城騷亂不斷,甚至有文人在宮門前毅然地撞柱死諫,指責宦官獨攬朝政,顛倒是非,濫用職權,此乃亂國之相;為了清君側、正朝綱,必須還政正統。
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就喧囂的京城變得更亂了,仿若巨浪翻滾,一浪比一浪高。
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本來被太醫定為“命懸一線”的宣國公竟然康復了起來。
直到楚老太爺親自上了一道奏摺,支援由司禮監監朝。
楚老太爺雖然近年來極少參與朝政,但是這滿朝上下,不少人是他的門生,不看僧面看佛面,楚家的態度公開地擺在了那裡,那些門生舊故也就消停了不少。
還有一些人則是在暗暗嘲諷楚家也是“晚節不保”、“阿諛奉承”云云的,一方面還是忌憚東廠與岑隱,另一方面又想混一份從龍之功,還在觀望著形勢。
無論檯面下形勢是如何暗潮洶湧,表面上,京城還是平靜了不少,連街上巡邏的錦衣衛也都偃旗息鼓,收了兵。
京城的這些變化自然是瞞不過楚老太爺和楚太夫人的耳目。
“阿炎,還有阿昭,這兩個孩子真是不容易!”
楚老太爺望著窗外鬱鬱蔥蔥的草木,感慨地長嘆了一口氣。
楚太夫人放下茶盅,應了一聲,低聲道:“為了大盛,他們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