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掛在麓山一側,彷彿站在那裡伸手可抱明月。
從河西到河東,腳下的城市被長河分割,燈火零零落落地標註著城市夜色掩蓋不住的繁華。
劉長安和秦雅南站在寶隆中心頂部的邊沿,他們的後方有直升機平臺,空中花園,泳池。
現實比一百年前的夢想還要不可思議。
秦雅南的眼淚在他肩頭被睡衣擦乾,劉長安鬆開了她的肩膀,儘管他說她今天晚上是葉巳瑾,但是她到底是誰,終究是由她自己來決定。
劉長安不會去強迫她接受自己其實是葉巳瑾,因為秦雅南根本就沒有葉巳瑾的記憶,沒有那些江南少女在葉家宅院裡依偎在哥哥懷裡長大的記憶。
她不知道那些畫面有著老照片動人的韻味,她不知道那葉家宅院裡淅淅瀝瀝的雨聲和頂著荷葉的女孩嬉笑的聲音,她不知道那個手執戒尺身穿長衫的少年一臉嚴肅,她也不知道那些年誰牽著誰的手從江南到故都,從金陵學院的雨巷少女到戰場上的鏗鏘玫瑰。
“不管你當自己是誰,你叫我一聲哥,我都會應著,也很開心。”劉長安看著遠方,緩緩眨了眨眼睛,“時至今日,你應該也明白了,秦蓬把你送到我身邊,是因為他知曉,我一定會照顧好你……我心裡有愧疚。”
秦雅南鬆開了他的後背,她知道這個男人絕非那種會哭倒昏厥在她懷裡柔弱的需要安慰,只是那種感同身受的悲愴終於讓她明白了,為什麼那一次自己看到他的背影會想到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響曲》,真正的孤獨難以與人言說,那是積累了太多太多感情後重鑄心房後的從容與淡定,如那平靜的海面,潛藏著風雷氣象的暗湧……一旦能夠真正感受,會讓她那旁觀者的視角也撕裂出傷口。
“戰爭全面勝利之前,我去了日本,我不應該去的,如果我一直在……沒有如果……”劉長安背對著秦雅南,伸出手掌,“不幸中的萬幸吧。”
他這個動作,或者也是習慣吧?秦雅南沒有矯情和羞澀,自然地把手放在他的手掌中,就感受到他握住了。
沒有異性之間的曖昧,只有淡淡的,自然的,彷彿就應該這樣的溫暖,彷彿放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秦雅南覺得,葉巳瑾對自己的影響依然是有的,只是她沒有再去抗拒了。
就這樣吧,也沒什麼。
秦雅南也很好奇很多事情,但是她覺得現在並不是一個追問的時候,以後自己的問題,他應該都會好好的回答吧?
他堅持著歷史和回憶的區別,大概也是因為葉巳瑾吧,他不想讓葉巳瑾僅僅只是一個歷史上的名字,他不肯讓葉巳瑾真的成為歷史,他覺得只要自己的回憶還在,葉巳瑾就彷彿只是一個有一段時間裡沒有見到的人,而不是硬生生地剝去了那活人的痕跡,描繪成墨字而已。
可是他的回憶不能隨便去翻啊,一翻起來,就是會流淚的疤痕。
“我說了,稱呼你隨便喊……可是如果你以後願意,叫我一聲哥哥的話,我也能夠接受……至於其他人,我們各論各的。”
“好。”秦雅南這時候倒是有些羞澀了,並沒有興奮或者鼓勵地馬上喊一聲。
劉長安輕輕地點了點頭。
黑夜尚未完全褪去,東邊已經有了一抹淡淡的魚肚白。
天快亮了,會有一點點的光線抹過來,掠過劉長安家門口的梧桐樹,然後爬上麓山頂,落在空空的臥室和客房中。
這時候當然不是回去補一籠覺,劉長安沒有察覺到和秦雅南站在這裡多久。
秦雅南倒是想起來天亮的時候,會有傭人來樓頂整理花園,維護泳池,到時候會看見自己和劉長安。
“我昨天晚上……我昨天晚上……那個竹君棠知道我的計劃。”秦雅南有些含糊地說道。
劉長安放開了秦雅南的手,眼神從橘洲上的偉人頭像收回,輕輕搖了搖頭,“竹君棠太煩人了。”
秦雅南也不得不點了點頭。
“我喜歡來往的人,要麼本身有超越普通人的心境和胸懷,要麼就十分的有趣……我會和這樣的人交朋友。”劉長安指了指樓下,“竹君棠就是一個母猴。”
儘管心頭還氤氳著低落而憂傷的情緒,聽到劉長安對竹君棠的點評,秦雅南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劉長安也沒有多說什麼,至於秦雅南怎麼搪塞竹君棠,她應該能夠自己解決的。
“我們走吧。”劉長安張開了雙臂。
秦雅南自覺地走近他懷裡的位置,然後看到劉長安有些詫異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