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子時,室外寒風凜冽,不遠處的竹林被風吹得發出簌簌的聲響,漆黑的夜幕寂寥得連顆星子也無,熱鬧了數日的上京城似乎在終於陷入沉睡。
玄清邁出玄墨閣後,又靜靜的駐足了片刻,臨去前,他回望了燭火搖曳的書房一眼,不禁在心底幽幽嘆息一聲,旋即又將視線投向巍峨高聳的皇城方向,素日裡總是如彌勒佛一般笑眯眯的臉上,此刻再尋不到絲毫笑意。
姜衍聽著腳步聲漸行漸遠,這才起身踱步到書案前,從厚厚的一疊白麻紙中,抽出兩長特意做舊的,開始在上面細細描摹起來。
夜色深深,與竹溪山南北相對的皇宮中,同樣是一片靜謐。
可在這靜謐之中,延禧宮中透露出令人心悸的沉悶,這種沉悶,似乎讓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即便是室內燃著千金難買的梅蕊香粉,也無法讓人鬆快幾分。
主殿裡燈火未滅,姜澤蔫頭耷腦的坐在謝琳對面的黃花梨雕花包金交椅上,滿室的金碧輝煌與他眼中的陰鬱形成鮮明對比,他只要一想到先前在宮宴上,自己被蔚池與姜衍牽著鼻子走,不僅讓啟泰朝臣、也讓三國使臣看盡了笑話,就羞惱怨恨得咬牙切齒,只恨不得將今日參加宮宴的人全都殺光才好。
再加上謝琳從宮宴結束後,就一直閉口不言,姜澤在羞惱怨恨之外,又平添了幾分焦躁惶惑,幾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姜澤深深的覺得,比之言辭狠厲的責罵於他,謝琳此時的沉默,反而更加讓他覺得不安。
吉祥如意給二人上完茶後便退了下去,偌大的宮殿裡除了喬嬤嬤,便只有謝琳母子。
謝琳身上的朱釵佩環已經盡數卸下,她撐著頭歪在鳳椅上,面色有些微微發白,間或斜斜的掃上姜澤幾眼,復又垂下眸子靜靜喝茶,室內除了或清淺或沉重的呼吸聲,只偶爾聽得到甜白瓷茶盞杯身與杯蓋相互叩擊的脆響。
“喬嬤嬤,這茶涼了。”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謝琳放下茶盞淡淡開口。
喬嬤嬤聞言,忙上前幾步從她手中接過茶盞,小心斟酌道:“娘娘,此時天色已晚,多喝茶對身子無益,不如奴婢再跟您換杯參茶?”
椿萱殿的事情,喬嬤嬤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兩道懿旨,無論對謝琳還是姜澤來說,都是天大的禍端,別人不清楚謝琳與姜澤的心思,喬嬤嬤卻是感同身受,她雖是擔憂謝琳與姜澤因此生了先去,卻礙著身份不敢貿然開口。
如今謝琳發話,喬嬤嬤心知謝琳的火氣應該已經去了大半,說不定連對策都已經想好,便也大大鬆了口氣。
她說完見謝琳不曾反對,又默默看姜澤一眼,轉身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姜澤滿心鬱卒,聽到謝琳開口,不禁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皺眉勸慰道:“母后,您就別生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此次的事情,確實是兒子失誤,但那老太婆已經死了多年,誰又能想到,她還暗中留了一手?”
“朕才是她的長孫,以往只知她偏心,卻不想她竟偏心至此!從小到大,一直都是朕在她面前小心伺候,她死的時候,老三不過是個鼻涕蟲,又能為她做些什麼?虧得朕這多年來對她尊敬有加,便是出了羅皇后與老三的事情,朕四時八節的,又何曾少過她的香火供奉了!”
“還有父皇,封地這樣大的事情,怎麼也……”姜澤越說越是憤慨,也越說越是順溜,但他說到此處冷不丁頓住,又將即將脫口而出的話盡數嚥了下去。
謝琳冷冷的看著姜澤,面如寒霜道:“你父皇為何會在懿旨上蓋上玉璽暫且不論,你思索良久,難不成就得出這個結論?”謝琳話落,一巴掌拍在旁邊的矮几上,氣得胸膛不停起伏,語帶哽咽道:“哀家怎麼就教出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旁人往哀家心口上插刀子也就罷了,你是哀家的親兒子,就連你也如此,哀家的臉面要往哪裡擱!”
到底還是女人,又是被聖元帝寵了二十幾年,謝琳說到此處,忍不住潸然淚下,面上全是哀慼之色。
姜澤被謝琳的反應驚得愣了愣,反應過來忙分辨道:“母后,您別生氣,兒子只是一時失言,並非有意為之,父皇,父皇沒準只是受人矇蔽,又或者有心人在懿旨上動了手腳也不一定,總之時隔多年,咱們也不知道事情真假,您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姜澤腦子轉得飛快,稍微想想就明白謝琳的反常,開始替聖元帝辯解起來。他這話說得毫無底氣,但當下為了平息謝琳的怒意,卻又不得說出這些違心之言,實則聖元帝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經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謝琳聽了這話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