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禍所倚,各位舅爺們都想把女兒送進宮裡謀求榮華富貴,其實他們的心裡也是跟窗紙一樣透亮兒的,這個位子搖搖欲墜,摔下來就是粉身碎骨啊。”
“富貴險中求,的確是這樣的理兒。”
月華搖搖頭:“嬤嬤那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說一句大不逆的話,先皇駕崩得早,太皇太后依仗了常家的權勢,把持了大半個朝政,輔佐當今少年帝王,那是功勞。但是她老人家高高在上,恐怕還不知道常家人藉助她的庇護,做下了多少囂張跋扈的錯事。而且,在朝堂之上,結黨營私,黨同伐異,這都是大忌!
少年皇帝或許感恩,也或許是忌憚,處處忍讓,但是一朝太皇太后不在了,你覺得皇帝他還會放任常家這樣放肆嗎?恐怕第一個拿來開刀的,就是這常家送到他枕邊的女兒!”
“啊?”魏嬤嬤一臉驚懼,俄而變成不可置信:“常家如今除了侯爺,其他幾位爺全都在朝中官居要位,風生水起,二舅爺手握重兵,勞苦功高,咱二太爺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相,門生遍地,常家正得皇帝器重,小姐多慮了。”
月華從窗子裡望出去,香澈正手裡拿著細杆子反覆敲打著被褥,被褥上的灰塵騰起來,然後落下去,發出“噗噗”的沉悶聲響,就像是敲打在皮肉裡一般,並不陌生。
“魏嬤嬤,你可知道,我當初為什麼心甘情願地聽大舅母的指揮,盡心盡力幫她操持侯爺府的雜事?”
魏嬤嬤不懂月華為何突然就轉了話風,看向她的目光裡卻是多了兩分敬意:“這樣好歹也在侯府混個一席之地,不被別人輕慢。看咱府里人如今對小姐您的態度就知道,您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月華斬釘截鐵地搖搖頭,悠悠地嘆息一聲,像長夜一般幽涼。
“你錯了,魏嬤嬤。我心底只是不想做一隻耳目閉塞的鳥,被關在這冷僻的角落裡,一輩子的命運聽從廉氏的隨意擺佈,因為孤陋寡聞而無能為力。這樣,好歹能有個見識,見識廣博了,即便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好歹心胸豁亮,撐得起命運的大起大落。也不會像阿孃一樣,一輩子眼中只有一個人,一片天,天塌了,就不想再活下去,一把利刃了結了自己,尋求解脫。
我自記事起,阿爹常年征戰在外,聚少離多,我與阿孃在清冷的長夜裡,唯一的消遣,就是坐在燭臺前將手裡的針線細細密密地衍生出一副副豔麗絕倫的刺繡來。在我懵懵懂懂的瞌睡裡,滿是阿孃手裡彷彿永遠都扯不到盡頭的絲線,比思念還要長,比牽絆還要密。還有搖曳的燭影裡,阿孃偶爾望著窗外的一地月華,一聲聲的幽涼長嘆,
她給我起名字叫月華,她說是‘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的意思,她將自己託付給了阿爹,為他活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最後阿爹走了,她就毫不猶豫地果真跟隨著去了。魏嬤嬤,我不想像阿孃那樣活著,我也不要做那隨波千萬裡的灩灩月色,我褚月華想做的,是長隨皓月騰碧空的月華,絕不入宮門,為一個薄情男兒葬送一生榮華!”
魏嬤嬤怔怔地望著自家小姐,突然就覺得有些微陌生,月華向來羞於同自己談論將來的婚姻大事,提起來便緘口不言,她只道是女兒家羞澀,自己卻是夜裡輾轉反側,替她憂慮難眠。哪曾想到,這羸弱的小女兒竟然是有這樣高傲的志氣和不甘的勁頭?在這一點上,多像自家姑爺,那位鐵骨錚錚的護國將軍!
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
“就是為此,小姐難道就不想放手一搏麼?常家如今在朝中正是如日中天,外有常家幫襯,宮中有太皇太后籌謀,待到穩固了位子,誰能奈何?您看幾位舅老爺全都眼巴巴地盯著,他們審時度勢,拿捏得難道還不及咱們這些婦道人家?”
月華猶自有些感傷,說著話音裡忍不住就有些哽咽,強自忍住淚意,壓低聲音道:“我經常能在前院走動,聽別人談論國事雜聞,所以,魏嬤嬤,我知道,物極必反,常家快不行了。當今少年帝王睿智果決,識明智審,不拘一格啟用白衣卿相邵子卿,如今已經在逐步蠶食常家勢力,一統朝政。
太皇太后力不從心,才會想著故技重施,讓常家的女兒進宮,做最後垂死的掙扎!而幾位大爺,他們心裡想的,那是保全自己的權勢,誰會真正顧慮女兒的一生喜樂安平?我外公早就有遠見,所以才會在臨終之時,將侯爺的爵位傳給最為怯懦無能的大舅父,怕就是一條退路。”
魏嬤嬤心裡一緊,好像是被誰狠狠地擊了一拳,頓時顫顫巍巍地搖晃起來:“如此說來,我這豈不是害了小姐?可如何是好?婆子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