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巧的繡花針,專心致志地飛針走線。
她的頭髮還沒有梳理,如瀑一般流瀉而下,披散在纖弱的肩上,順著微敞的領口,蜿蜒在玲瓏有致的鎖骨前,隨著她清淺的呼吸,微微盪漾。
她的動作極其嫻熟,便如行雲流水一般,皓腕揚起,削蔥一般的尾指勾起閃亮的絲線,劃出一道優雅的弧度,然後又燕子銜泥一樣,落下來,飛上去,綿延出無限的溫馨與情意。
陌孤寒從不知道,原來女人做針線,竟然是這樣賞心悅目的一幅畫。那枚精巧的繡花針在她素白的指尖上彷彿也有了靈性,而她那雙水光瀲灩的眸子隨著手中針線光華流轉,從眉梢眼角中衍生出萬千的柔情來。
陌孤寒靜默著不說話,就像是在默默地欣賞一件完美的珍品,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打破了這清晨的寧靜。
月華輕巧地打了一個結,也不尋剪刀,而是低下頭去,將絲線含在貝齒間,輕輕一咬,絲線便斷了。
陌孤寒突然就想起,曾經,父皇還在世的時候,那時候,太后還不是太后,只是皇宮裡一個普通得再也不普通的妃子。那時候,她的宮殿裡也有針線簸籮,是用曬乾的高粱杆串成的,不如別的宮殿裡什麼掐絲琺琅,什麼雕花沉香的華麗,但是輕巧。
有一次,他頑皮貪玩,將一襲新縫製的棉袍袖子掛扯了,太后微微笑著,含著一絲嗔怪,招手將他喚到近前,就這樣一針一線地替他縫補。
他害怕那枚針,會扎進自己的皮肉裡,大冷的天氣,駭出一身冷汗。偏生太后還不讓他出聲,給他嘴裡叼了一根草棍,嘴裡唸叨著:“坐著補,站著連,誰賴偷,傷大天”,直到縫補好了,太后便是這樣,低下頭去,將線頭輕輕地咬斷。
好像,自從他做了皇帝,太后成了太后,所有的針線活計便全都交給了針工局,太后宮殿裡已經看不著一針一線。太后那雙為自己縫補衣裳的手,開始慢慢地伸進他的朝堂,伸進他身邊,撥來撥去地挑選妃子,也想有朝一日像太皇太后那般,權傾朝野,翻雲覆雨。
月華將手裡的錦袍端端正正地摺疊好,又回手,將桌上的腰帶拿過來,伸出指尖輕輕地摩挲。
腰帶是泠貴妃送給他的那一條,珠光寶氣的,就像她的人一樣風格,華麗而張揚。他並不喜歡,系在腰上也不舒服。大抵是伺候起居的小太監收了泠貴妃的好處,經常搭配了這條腰帶送到乾清宮。他心粗,也沒有留心過這些細節。
月華雖然是低垂著頭,但是陌孤寒從她輕咬下唇的動作裡,能夠感覺到,她臉上的黯然與酸澀。他突然便有些自責起來。
月華愣怔片刻,方才輕嘆一口氣,抬起臉來,便瞧見陌孤寒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正扭頭看著自己。
她有些羞赧,慌忙解釋道:“皇上的衣服上刮破了一點,妾身是想著年節裡不能動剪刀,許是針工局裡也停了活計,所以就擅自動手補上了。皇上若是介意,介意的話......”
她手足無措的樣子,令陌孤寒心裡愈加地內疚,低沉一笑:“拿過來讓朕看看皇后的手藝。”
月華緊攥著他的錦袍:“妾身這便讓榮祥喚人重新拿過一身新的來。”
陌孤寒撐起半個身子,靠在軟枕上:“無妨,縫補過的衣服天下人都穿得,朕如何穿不得?更何況是皇后的手藝。”
月華方才捧著衣服走過去,放在床邊上。陌孤寒一抬手,男人的陽剛氣息混合著衾被裡的熱氣蒸騰出來。
他拿著衣服翻來覆去地看:“朕記得昨日打獵的時候,是被樹枝掛破了這裡的,如何看不到?”
月華半彎下腰,指指一處祥雲刺繡:“便是這裡。”
陌孤寒湊近了仔細看,仍舊看不出半分縫補的痕跡,有些愕然,一把捉了月華的手:“讓朕看看,我家皇后的手有什麼奇特之處,竟然這般靈巧。”
月華掙扎了兩下,反而被陌孤寒包得更緊,赧然道:“尖指能,圓指巧,荷包指頭拙到老,我的手指肚是圓的,母親說只適合做針線,人卻是愚笨的,不似別人那般能幹。”
陌孤寒將她手心反過來,果真指肚是粉嫩的圓形,煞是圓潤可愛:“還是圓的好看。”
月華忙不迭地將手抽出來:“妾身伺候皇上穿衣?”
陌孤寒坐起身,突然便開口解釋道:“你送朕的那條腰帶沒有丟,朕一直都留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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