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國,建安五年,冬。 官道上,兩輛簡陋的馬車轔轔駛過,兩旁枯草搖曳。 打頭的馬車上,駕車的是個臉上帶疤的壯漢,表情兇悍,透過搖晃地車窗,主位上坐著一個約摸四五十歲面相周正的婦人,偶爾看向窗外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絲精明 約莫七八個個頭不一的孩童擠坐在兩邊,俱都穿著灰撲撲的棉衣,表情木然惶惑。 婦人姓張,是名牙婆,做的是專門為各路達官顯貴的府上買賣丫鬟奴僕的生意。 活動範圍不侷限在安京,她自有門路,根據買家的要求,會特意到全國各地蒐羅適齡的孩童,供主家挑選。 “明日就能到國都安京了,張阿婆給你們找到的這家可是富貴人家,我雖算不得什麼好人,但是經過我手的不會將你們賣入腌臢之地,不用如此惶惶。”張阿婆眼睛瞥向車上幾個一臉不安的女娃。 車上的這幾個是她特意留下來品相好,身體健康,腦瓜聰明,還識字的。她這次離開安京是專為安京的一家貴人府上搜羅適齡奴僕的,她有個遠房表舅在貴人府上做管事,幫她從中牽線,才有機會領了這個差事。 希望這幾個孩子都能入大管家的眼,那家可是勳貴之家出錢一向大方。 細看,其中一個女娃,挨著張牙婆左手邊坐著,小臉上倒是沒有惶惶,只是有些漠然,身邊的男娃拉了一下她的手,她的表情才生動了一些。 女娃就是關山村的關雎好,她在那場山洪中活了下來,和她一起活下來的還有小山、小海和小桑。 她和小山同坐這輛馬車,小海和小桑則在後面一輛馬車上,那輛車上都是生了病或者被挑剩下的孩子,由張牙婆的男人駕車。 當時騾車上一共有八個孩子,逃過了山洪,但是整個葫蘆縣都被洪水淹沒,知縣老爺都在洪水中喪生。洪水退去後,到處都是倒塌的房屋和屍體,人的,動物的。 洪水過後,炎熱的天氣,迅速腐爛的屍體,緊隨而來的就是瘟疫。 葫蘆縣北邊挨著臨河縣,他們八個孩子一路向北走,來到了臨河縣城外時,瘟疫爆發,他們被臨河縣的官兵攔在城外,知州派了幾名醫官,但是感染的人太多,藥物不夠,最後,八個孩子只活下來四個。 其中狗蛋是村口有德阿爺家的小孫子,和阿好同齡,平時最喜歡跟在她後面跑,白嫩漂亮的阿好是關山村孩子心目中的小村花。 當時八個人從小土坡上醒來,每天腹中空空,需要找食物果腹,而小狗蛋找到食物總是會第一時間送到阿好面前。 阿好摸著她漸漸冰涼的身體,心口處再次鈍鈍地疼起來,她不想再感受這樣的疼痛。 瘟疫持續了整個夏天,所有的屍體最後都在一把大火中被焚燒殆盡。 此後,他們過了一段時間的乞討生活,小海和小桑也感染過瘟疫,雖然最後幸運地治好,但卻因為沒有得到很好的救治,身體傷了根基,入秋後兩人便病倒。 就在那時,他們遇到了張牙婆,一旦有地方遭災,牙婆和人口販子們就會像嗅到獵物的狗一樣蜂擁而至。 為了治好小海和小桑,阿好在一眾牙婆中選擇了張牙婆,將自己和小夥伴主動賣身給她,要求是讓張牙婆治好小海和小桑。 阿好回過神,聽到張牙婆的話,臉上露出乖巧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好奇,“張阿婆,安京是什麼樣的?” 這一眾孩子中,她最喜歡的就是阿好,這是個聰明的丫頭,所以也樂意回答她的問題,“安京自是咱這大禹國最尊貴繁華的地方,匯聚了全國最時興的玩意,各色吃食、綾羅錦緞花樣繁複,只要手中有銀錢,是個讓人到了就不願離開的好地方。” 車上一共八個孩子,年齡都在五到八歲之間,是剛剛懂事能幹活也最能被洗腦的年紀,勳貴之家最愛買這樣的孩子,好好培養,將來就是最忠心的奴才。 幾個孩子明顯被京城的繁華吸引,表情由惶惶轉為期待。 坐在張阿婆右手邊的也是個女孩,七歲的年紀,模樣已很出挑,年錦瑟開口,“張阿婆,您最是心善了, 安京繁華,只是不知我等要伺候的主家是怎麼樣的?” 年錦瑟的父親是個賭鬼,繼承家業後,不到一年時間就將家業敗光,妻子被活活氣死,他乾脆就將女兒也賣了,所以被賣前也是家中的大小姐,開過蒙,讀過書的,說話總是文縐縐的。 “這個你們到安京之後自會知道。”能不能入主家的眼,要看你們的造化。 看來不是一般人家,還在病中的小海和小桑該怎麼辦? 冬日,天黑得格外早,一路緊趕慢趕,終於趕到京郊的一所客棧。 馬車停下,阿好和小山一下車,就奔向後面的馬車。小海和小桑因為身體傷了根基,一路舟車勞頓加上寒冷的天氣,半路就感染了風寒,趕路中也沒有藥,只能硬抗,所以拖了半個月也不見好。 “小海哥,小桑姐,你們好些了嗎?”兩人的臉上都蒙著用紗布做的面罩,這是阿好跟醫官學的法子,防止傳染和被傳染,冬日還能起到保暖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