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心情複雜地走出教室。
院子裡秋陽正好,孩子們在老榆樹下玩耍,你追我趕,不時發出歡樂的笑聲。
她瞅了一圈,沒發現要找的人。
“小明老師——”郭校長在伙房門口衝她招手。
她走過去,順手摸了下宋小寶光呼呼的腦袋。
伙房裡的光線永遠是這麼暗,連天的熬藥,屋子裡透著一股苦澀的藥味,即使敞著門,也散不出去。
她以為沒別人,進來就說:“您去上課吧,我準備午飯。”
誰知郭校長卻把一個熱乎乎的雞蛋塞進她手裡,“快,趁熱吃了。”
明月推著不要。
“你沒吃早飯,餓壞了怎麼行。”郭校長堅持,明月就沒再矯情。她把雞蛋在灶臺上磕了幾下,正準備剝皮,卻看到縮在灶臺邊緣的一抹人影兒。
竟是,花妞兒。
明月心神一晃,心想,她是逃到這裡了?
花妞兒看到她注意到自己,身子朝角落裡縮了縮,頭也跟著低下去。
明月剝雞蛋殼的動作明顯慢下來,她朝花妞兒瞥了一眼,問正在破桌上收拾教案的郭校長,“您吃了沒?”
郭校長對著桌上的鏡子照了照自己的形象,撥拉了一下灰濛濛的頭髮,回頭對明月說:“吃了,我炒了一碗饃花,和花妞兒一起吃類。”
“花妞兒,走了,跟老師上課去。”郭校長衝著花妞兒招招手。
花妞兒似乎就等著這一句,她唰一下起立,差點打翻了身後的凳子。她繞過明月,疾步朝郭校長跑過去。
郭校長讓她先去教室,他又折回去在抽屜裡拿了一包粉筆,走到門口,他忽然頓住步子,轉身看著正在啃雞蛋的明月,說:“花妞兒不是個壞孩子,你且忍忍,我會好好勸勸她。”
郭校長又指著桌上一個塑膠袋,“那是花妞兒昨晚上去採的外傷藥,她磨好了,讓我轉給你,記得按時塗抹。”
郭校長說完就去上課了。
伙房裡很安靜,明月嘴裡毫無味道的雞蛋白和心裡五味雜陳的滋味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默默吃完,將破碎的雞蛋殼收進肥料袋,然後,她走到郭校長的備課桌前,將盛了藥的袋子連同教案一起抱著,走了出去。
回宿舍要經過教室。
郭校長的聲音非常洪亮,正在給孩子們講一道簡單的四則運算題。
透過教室唯一的木窗子,她看到學生們按照前後排,分成兩組,前排的在認真聽講,後面的在低頭做題。
明月知道,高崗小學目前有兩個年級,由於條件限制,兩個年級的學生一直並在一起上課,她教英語並不覺得麻煩,因為是從頭開始,不存在課程上的差異。可郭校長就不一樣了,他同時帶語文和數學,每次上課都要分成兩部分,先給低年級講,之後是高年級。
明月上學的時候,曾聽同學說起過這種特別的授課方式。當時覺得和自己離得太遠,根本沒往心裡去。可今天,當她親眼目睹了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一幕情景時,她的感受,只能用複雜和震撼來形容。
怕驚擾到學生,她繞遠一點,從榆樹邊走回宿舍。
放下教案,藥包卻掉在地上。
她撿起來,開啟,看到被碾磨成粉末狀的深褐色藥面。
她低頭聞了聞,鼻尖皺了皺。
她坐在床上,從桌上拿起藥碗,把花妞兒給她的藥面倒了一些進去,又用清水活勻。
脫了鞋,拉起褲腿,她用手指把遇水變成黑色的藥汁塗抹在腳踝上。
藥汁很快浸入面板,帶來絲絲冰涼的感覺,藥水似乎沒剛才那麼難聞了,她又挑起一點,抹在嘴角。
她用力扇風,待兩處都乾透了,她下床穿鞋,朝伙房走去。
這些天,她開始幫著郭校長給孩子們做飯。
從最初毫無頭緒的對著一堆幹饃,乾菜葉發呆,到現在駕輕就熟的採摘新鮮蔬菜,和麵,蒸饃,甚至是擀麵,她現在做起大鍋飯來,也是像模像樣。
伙房裡還是她出去時的模樣,她挽起袖子,在案板上找到宋華送來的饅頭。麥麩摻了白麵蒸的饅頭,顏色發黑,但是口感還不錯。
午飯吃什麼?
她想了想最近幾天中午都在吃麵,就想換換花樣。
包餃子?
餃子要肉餡才好吃。
可是一點肉都沒有,怎麼辦。
想了想,她就回宿舍取了錢包,一個人去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