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乎乎的教室裡散坐著七八個農村小孩,一個個面孔黢黑,頭髮蓬亂,衣衫破舊。
他們好奇地盯著講臺上的明月,看著這位如同仙女一樣的漂亮老師從初時面露微笑漸漸變得面如寒霜。
她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放回講桌上,蹙眉問道:“你們幾點上課?”
坐在第一排的小女孩立刻站了起來,用夾帶方言的普通話響亮回答說:“八點!”
明月看著她,秀氣的眉毛蹙得更緊,“以後起來回答問題要先舉手。”
小女孩瘦得皮包骨,穿著一件碩大的成人衝鋒衣,一看就是捐贈來的衣服。她的頭髮枯黃,胡亂在腦後繫了個馬尾,臉髒兮兮的,一看就沒洗。可她的眼睛卻很大,雙眼皮,黑葡萄似的,長在過分瘦削的臉龐上,倒顯得很是突兀。
聽到明月說她,小女孩眨著睫毛,臉紅紅地舉起手,“報告——”
孩子們覺得新奇,你指我我指你,學著小女孩的動作,傻呵呵地笑了起來。
明月壓下火氣,又問那還未坐下的小女孩,“咱們學校一共多少學生?”
小女孩愣了愣,舉起手,“報告——”
“……”明月忍不住想翻白眼。
她吸了口氣,平穩了一下情緒,耐下性子教她,“老師沒讓你坐下,你就可以一直回答老師的問題,不用再打報告了,明白嗎?”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又怕說錯,乾脆就不說了。
明月又問了一遍學校有多少學生的問題。
女孩這次很快就回答:“18個。”
18個。
很好。
“那我們班現在有多少學生?”她繼續問。
女孩的樣子有點懵,她迅速眨了幾下眼皮,回過頭,用手指一個個數到最後,“七個。”
娃娃們轟一下笑了起來,有快嘴的娃娃叫道:“是八個,笨蛋花妞兒!”
那小女孩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她又數了一遍,發現還是七個的時候,正要辯解,卻被明月無情地點醒,“你把自己忘了!”
“……”
在娃娃們的鬨笑聲裡,明月將右手向下壓了壓,“坐下吧。”
花妞兒慚愧地低頭坐下。
孩子們交頭接耳,嘲笑人頭都數不準的花妞兒,花妞兒氣急,朝後面的同學揮舞拳頭,教室裡頓時亂作一團。
明月面無表情地將課桌上的教材教案收成一摞,之後,夾在手裡,大聲喝道:“我拒絕給你們上課。”
之後看也不看那些錯愕驚慌的面孔,轉身就離開教室,她回到宿舍,嘭一下甩上門,將自己關在裡面。
教室裡安靜了一會兒,花妞兒咬著嘴唇,一副快哭的表情,憤怒地衝那些笑話她的同學吼道:“都怪你們,老師都不給我們上課了!”
“還不是因為你,連我們幾個人都數不清!”班裡最調皮的宋鐵剛反唇相譏。
花妞兒本來就委屈,再加上被同學奚落半天,忍不住捂著臉大聲哭了起來。
只有班裡學習最好的宋偉偉站出來替花妞兒說話,他說:“老師生氣不是因為花妞兒,而是因為那些沒來的同學。”
花妞兒哭聲立刻小了,她用袖子擦了一把淚,哽咽地說:“真的嗎?”
宋偉偉年紀小,可頭腦卻是同學裡最聰明的。
只有他找到了明月老師生氣的真相。
明月的確是因為沒到的十個學生生悶氣。因為對於一位教師來說,學生表現尊重的最直接方式就是出勤。連出勤都保障不了的學生,何談尊重和努力。
尤其這是她正式入職後的第一堂課,她從內心到形象都無比重視珍惜的一堂課,教師事業的開端,卻被出勤率不到50%的殘酷現實給打碎了。
活該她抱有希望,以為只要她履行義務就會得到回報,可她竟忘了這裡是封閉落後的秦巴深山,忘了這裡住著的都是與世隔絕的山民,他們懂什麼叫尊重,懂什麼叫教育?
恐怕都不如一碗飯,一杯水來得實際。
在她憤怒思索的時候,她的屋外聚集了一群學生。調皮搗蛋的宋鐵剛靠在土坯房的牆上,探頭探腦地用手指甲摳著明月宿舍的木門。
花妞兒去制止他,卻被宋鐵剛齜牙咧嘴地訓斥道:“滾,少管我,外來戶!”
花妞兒咬著嘴唇躲到一邊,眼看著又要哭了。
宋偉偉看不下去,推了高頭大馬的宋鐵剛一把,“別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