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果的旅行會永遠進行下去,路途中,會遇到高興的人,會遇到悲傷的人,有人哭有人笑,他能看到不同的人生。這對他自己的人生,是有擴充作用的,擴充他人生的容量,增加視野,多看看,總能看到許果沒有看到過的。
在一個朽壞的木門前面,坐著一個老太太,這老太太已經很老了,穿著單薄的衣服,坐在矮小的板凳,她的身材,如同板凳一樣矮小。她的子女外出打工,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小孩子,一個男娃娃,一個女娃娃,男娃娃坐在地上和泥巴,女娃娃也坐在地上,看男娃娃和泥巴。
這個老人是孤獨的,她也承認自己是孤獨的,許果跟她聊了起來,她說話有很濃重的地方口音,許果勉強能聽懂。
老人講,她年輕時是個織女,天天紡織,她愛紡車,用紡車紡織物品時,她會很快樂。那就是她的工作,她熱愛她的工作。時光過得快,轉眼人就變老了,並且老成這樣,坐在這裡,就是不想動,動一動,就身上沒力氣,她身體不是特別好,不夠硬朗。
老婆婆看了眼許果的藍色摩托車,又看了眼許果,你、你這小夥子,來這裡幹什麼?這村子,可窮了,我在這村子窮了一輩子。
許果看得出來,像老婆婆這樣的人,這個村子裡,應該還有不少,以全國來看,也應該數量巨大。這些窮困的人,有人家裡沒有電視,有人家裡沒有電腦,有人家裡沒有洗衣機,她們生活條件差。在差的環境中生存,人的心會被貧窮麻醉,以為全世界的人都這般貧窮,而實際上,有的是人過著富貴的生活,這些窮困的人,一旦有一天,見到別人尊貴的生活,就會極度羨慕,並且對自身的經歷感到厭惡,覺得自己白活了,自己的生活,就不叫生活,而別人的生活才叫生活。
許果眼前的這個老婆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年輕的時候,世界動盪,好多地方在打仗,荒郊野外會有狼,這麼危險重重的世界,她沒有因此遭難,在戰亂中,活了下來,可謂大難不死。老婆婆過夠了窮困的生活,但她明白,她不是世界上最慘的人,她如果抱怨自己窮困,別人就會說,你好歹能吃飽飯、穿暖衣,有人還一把炒麵一把雪地吃呢,還有人抓一把是雪再抓一把還是雪連炒麵都沒有呢。所以,人的悲慘程度,是不能比較的,一比較,就沒完沒了了,你說你沒腳,他說他沒腿,你說你沒眼珠子,他說他沒胳膊,悲慘的人,數量眾多,已經是事實。
許果面前的這個老婆婆,雖然窮困,可談不上悲慘,老婆婆倒是見過那些悲慘的人,那可真叫悲慘,活得不要說尊嚴,簡直連個人都不能算。這些悲慘的人,老婆婆是見過的,她是有豐富人生經驗的人。
老婆婆勸許果找個地方,安穩地呆下來,不要這麼旅行了。但是許果還是堅持要旅行,老婆婆的話,當然是好的,但許果是一個年輕人,年輕人的心,總是深奧的。
許果不明白為什麼老婆婆每天都要坐在這裡,老婆婆說,不在這裡坐著不行,別的也幹不了,沒什麼可乾的,就在這裡坐著。她跟她的孫子、孫女一樣,這兩個孩子,沒事幹,坐在地上,一個人玩泥巴,一個人看,他們早已到了上學的年齡,然而都沒有上學。
老婆婆承認自己孤獨,她說她是孤獨的,雖然說有這兩個小孩子在面前,但她的內心是孤獨的,她沒有享多少福,沒有什麼文化,優越的衣食住行,一直跟她無緣,她無緣享受這些東西,老了,即便有好的交通工具,她也坐不了了,一把老骨頭,車子一顛都能散架。她心中有太多恨,不如意的人,心中總是多恨,這老婆婆,一生中經歷太多風雨。
老婆婆請求許果給她辦一件事兒,問許果肯不肯。許果答應了他,說當然可以、當然可以。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沒有聽老婆婆的請求呢。
老婆婆說,我有一個兒子,在我年輕的時候,他被狼叼走吃掉了,今天,正好是他生日,你把這幾顆桃帶去,放在那邊山坡上,我兒子是在那裡丟的。
老婆婆一雙無助的眼神,看著許果,她蒼老的面板,顯得乾燥,她身材瘦小,她手裡拎著一袋新鮮的桃子。
許果接過老婆婆手裡的桃子,桃子這麼新鮮,老婆婆要留給她的兒子吃,但是,她早已經沒有了兒子,她心裡有很多恨,她這一生中,恨事太多,許果拎著桃子,看著老婆婆,看得出,這位老婆婆跟許果孤獨而堅強的人一樣,雖然遭遇很多不公、悲痛,但他們明白人應該向前看,忘掉往日的憂傷,他們努力剋制情緒,總是在控制自己,他們還算優雅的活下來,這位老婆婆,雖已是風燭殘年,可這一把燭火,燒得還挺旺,她每日都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