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郡,數十年如一日的平安富足。涥水靜靜地從郡城邊上逶迤而過,時節剛剛入秋,江岸兩邊的蘆葦已是開了花,放眼望去,一片金燦燦的黃白,一陣風起,蘆花飄飄,洋洋灑灑,如同下起了雪。
蘆花深處有一處逶迤延伸到江邊的碼頭,木製的曲橋漆落斑駁,有些古樸,碼頭再往東,江面就一點點開闊起來,再過去,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了。碼頭邊上立著一根柱子,頂端掛了一盞燈籠。籠外糊的紅色燈紙已經有些破了,燈籠在被這秋風吹得左右晃動,在這漸濃的秋色裡,與這漫天雪落一般的蘆花一同飛舞。
一葉扁舟從涥水上游緩緩駛來,槳聲裡,波平如鏡的江面被劃開,那扁舟到了碼頭前才越來越慢,緩緩靠了岸。
“多謝了,船家!”舟上一聲清脆宛轉的女嗓淡淡響起,緊接著,一道豔麗的身影彎腰從船篷裡鑽了出來,三兩步上了岸。不知何時,飄起了雨絲,姑娘卻是早有所備,手裡拿著一把傘,不急不忙地撐開,卻是站在了碼頭上,抬眼看了半晌在雨中漫天飄灑如雪落的蘆花,這才撐了傘,步履輕叩那木曲橋,緩緩向蘆花深處走去。
“這姑娘是什麼人?看上去沒有來過我們臨海郡啊!”旁邊蘆葦蕩裡泊著一條小船,船上的船家似是與方才姑娘所乘的這小舟的船家相識,探出頭來很是好奇地問道。
“誰知道呢!我是送一個客人去周縣,回程時,這姑娘就上了船來,問我是不是往臨海郡去,我說是,她便扔了一錠銀子,包了我這船,一路上,什麼話都沒說過,只是看著江岸發呆,心事重重的樣子。我看她心緒不太好,那氣度又不像一般人,我估摸著怕也是來徐家奔喪的吧!”那船家也隨著望向那緩步走遠的姑娘背影。
“奔喪?穿成這樣?”邊上那船家卻是嗤笑道。
那姑娘身段高挑,凹凸有致,穿一身橘紅色的衣裙,掐出細細的腰肢,衣襟上繡了大朵大朵不知名的花朵,瓣白蕊紅,一直從衣襟上散下,直到裙襬上才散開來。
手中撐著的傘也是豔麗的大紅色,這身打扮,去奔喪的話……確實不怎麼合適吶!
臨海郡徐家,算是大戶了,當家人年輕時從知府衙門的捕頭做起,一路做到了京兆府衙門的京兆尹,哪怕是在偌大的臨海郡,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這徐大人從前在家鄉時,就以剛正不阿著稱,又行善舉,修橋鋪路,在臨海郡的百姓中聲望很高,受人敬仰愛戴。因此,這徐大人英年早逝,不到知天命的年紀就殞命了,讓人痛惜,這幾日,徐府門前來祭奠的人,一撥又一撥,絡繹不絕。
“真沒想到,這裡的百姓就是辦個喪事也這麼熱鬧呢!”兩個素衣青年立於徐府門前,見著徐府絡繹不絕來弔唁的人,當中一個身穿淡青色道袍的便是吹了記口哨,如此道。
他身邊另外一個青年,著一身藍天白雲色,聞言卻是輕睨了同伴一眼,語調淡淡,道,“這尋常百姓都講究死者為大,大肆操辦喪事是為孝道。”
“這人死如燈滅,活著時不知孝順,死了之後,喪事辦得再大,不過是做給旁人看,全的也只是活人的名聲罷了。”那淡青色衣裳的卻是輕撇唇,語帶不屑道。
他這話,還真不能說錯。末了,那較他沉穩些的同伴也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便是沉默了。“走吧!咱們先去尋個客店,住下來再說。”話落,已是舉步。誰知,身側之人卻沒有動靜,他不由皺了皺眉,狐疑地回望,道,“阿懋?”
那名喚阿懋的,卻是扯了扯他的衣袖,一臉興奮莫名地道,“輕涯,你快看!”
被稱為輕涯的抬起眼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清澈如夏日晴海的眼睛卻是驀然一暗,定住了。
視線所及之處,站了一個姑娘。一身橘紅色的衣裙,撐著紅紙傘,在一眾白慘慘的孝服映襯下,顯得尤為顯眼。她隔著一條街,抬眼望著徐府的方向,卻是駐足原地,沒有上前。
“這姑娘是幹什麼的?看她那樣子,怕也是上徐府來的吧?穿成這樣,莫不是尋仇的?”阿懋的語調興奮得不行。什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相愛相殺的戲碼,他看戲文時,就是最最喜歡的了。
沒有聽到同伴的回應,他回過頭去,卻見他一向最是沉穩的同伴,此刻卻是全沒了君子風度,一雙眼近乎貪婪地望著那紅衣姑娘的方向,雙目有些發了直,整個人都如同丟了魂兒一般。
那樣的目光太過熾烈,讓姑娘都有所察覺,朝著他們所站的方向看來。一雙清凌凌的黑金色眼瞳,映襯著額間的墨蓮花印,似從他的夢中走來。四目相對,姑娘的眉心輕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