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飛灑
劉知縣知道柳鵬肯定會有一些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但是他只要完成今天的任務就好了,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他都可以答應下來,反正他的任期應當也快到了,他走後再由後任來擦屁股就是:“柳少請講,只要合情合理,我可以答應下來!”
“好!”柳鵬第一個條件很溫和:“今年事今年了,我只負責這一季的秋糧一文錢,以前的積欠不要找我與楊驛丞來辦!”
這事情實際有些難辦,錢糧賦稅之所以最難辦,就是哪怕最老實的農戶都拖欠了不少大明的皇糧賦稅,若真按官府定下來的數字繳交,那肯定是找不到活路了,總是想辦法拖欠一些,因此官府每次催討秋糧的時候總是要搞一搞清欠,多刮一些地皮上來。
很多時候農民因為本年豐收,願意把今年的皇糧賦稅結清,但一提歷年的積欠,他們就要準備逃亡,因為那根本就是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只是劉知縣一心想著完成秋糧的徵收就好,因此他當即答應下來:“今年事今年了,不管是夏糧還是歷年的積欠,我都可以暫時不管。”
劉知縣留了一個“暫時不管”的尾巴,而柳鵬繼續說道:“第二個條件也簡單,今年的秋糧徵收由我與楊驛丞來操辦,反正我保證交到縣裡的數字,最後不會少一文錢,不必勞心縣裡來龍口來折騰。”
這個建議劉知縣就想罵娘了,雖然是“不會少一文錢”,但是少了太多可以操作的空間了,畢竟大明朝的皇糧賦稅向來是“徵糧不過五升,徵錢不過三厘”,但是戶部、省裡、府裡、縣裡逐層加碼,最後實徵往往在一斗以上,甚至可以達到兩三鬥甚至四五斗之多。
而這其中的格外損耗在縣一級更是大得驚人,不知道有多少人靠徵糧吃飯發財,撈足了金山銀山,甚至連縣裡的黃冊都掌握在幾個老吏手裡,連劉知縣都不知道下面到底徵了多少錢糧,這中間合理與不合理的損耗到底又有多少。
就象今年的夏糧,黃山館與楊廣文都說了他們把該錢的皇糧賦稅都交清了,只有那些不合理的加徵沒交,可是縣裡收上來的夏糧只有正常年份的三分之一而已,如果讓柳鵬與楊廣文他們自行徵收,雖然同樣也會出現徵收的成本與損耗,但是劉知縣覺得最悲觀的估計,黃山館那邊實際上也能少交三分之一秋糧。
因此劉知縣心有餘悸地說道:“柳少,你這可是斷人財路啊!”
這確確實實是斷人財路,比奪妻之恨還更深的仇恨,特別是對縣裡戶房的經承、書辦,還有很多寄生於夏糧和秋糧的公人、豪強來說,柳鵬不但斷了他們的財路,還抄了他們的祖墳。
只是柳鵬卻是很客氣地說道:“誰若是不服,請他過來找我講道理便是!”
柳鵬在龍口就是標準的土皇帝,他自己本來就是馬快班班頭,擁有的私人武力幾乎堪比縣裡三班可用的人數,論戰馬、兵甲之數甚至還超過了縣裡的三班,就連龍口那邊的衛所總旗都投靠過去了,在這種情況下,有誰敢到龍口跟柳鵬講道理。
何況這些人既然是既得利益者,嗅覺也異常敏銳,很多人在龍口有著自己的一份產業,可以說是龍口的既得利益者,秋糧的損失說不定能在龍口開港上找補回來,因此劉知縣思索了好半天,終於答應下來了:“這件事我可以答應下來,但你們得把事情擺平了,不能讓人告到府裡省裡去,柳少,還有什麼條件,一併提出來吧!”
柳鵬當即笑了起來:“只有最後一個條件,龍口以後得按萬曆九年的田畝額數解納皇糧賦稅。”
“萬曆九年?”劉知縣已經明白過來:“這當中差了多少?好象是一千六百畝吧?”
這件事劉知縣倒是清楚得很,柳鵬說是龍口,實際跟龍口沒什麼關係,是黃山館到龍口的中間地帶,那裡有一千六百畝的飛灑。
柳鵬之所以說按萬曆九年的田畝額數來計算,就是這一年張居正搞了一次全國性的丈地運動,張江陵救時名相,辦事特別認真,哪怕是江陵故里他都要費盡力氣丈得清清楚楚,何況是其它地方,因此這一次清丈可以說是極有成效,萬曆朝到現在為止都沒發生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就是仰仗這一次清丈的遺產。
只是張居正本非完人,這一次清丈又特別嚴格,因此清丈之中難免存在一些這樣那樣的不足之處,因此張居正跨臺以後就根據萬曆九年的清丈數字進行小修小補,在另一個時空,這樣的修修補補一直持續到建國之前。
修修補補無可非議,只是沒有張居正這樣的一代名相,修補的過程之中自然有人上下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