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馬經承
馬經承是個臉色陰沉的乾瘦老者,他坐在中堂,如同一隻真正的坐地虎注視著每一個客人,三角小眼不知藏了多少壞水。
事實上,他就是隻真正的坐地虎,他入吏房以來,已經服侍過十三位縣太爺,至於主薄、縣丞、教渝之類的上官,連馬經承自己都數不清了。
這個吏房經承的位置,馬立年也坐了整整七年時間,在這七年之中,誰也不知道他撈了多少好處,提拔了多少私人,又斷送了多少條人命。
因此他的話裡總帶著陰森氣象:“白斯文,雖然你是我從弟,平時孝敬也夠用心,但是你也知道你這次惹了多大的禍事,那幾兩銀子只夠保得住你性命!”
白斯文一進馬宅就變得輕手輕腳,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說一句話,現在更是細聲細氣地辯解道:“小的怎麼敢打攪馬哥,更不敢讓馬哥難辦,只是想帶柳少過來認個路!”
“柳少?”馬立年坐在太師椅上紋絲不動,越發:“你是柳康傑家的半大小子吧?怎麼,看上皂班這肥缺了?聽說你這兩天跑得挺勤!告訴你,那都是無用功,只要我不點頭,咱們衙門裡連只蒼蠅都進不來!”
柳鵬卻是笑了起來:“所以才要走白叔這條路,只要我禮數到了,經承怎麼會不點頭!”
“倒也知趣!”馬經承倚在太師椅上,露出一口爛牙:“果然知趣得很。”
柳鵬卻是單刀直入:“我聽說白叔走了以後,縣裡剛好有一個副役的缺,所以就請白叔帶我過來爭一爭。”
任是馬經承見多識廣,現在也被柳鵬這話說得身形一震:“你是想謀個那個副役的位置?”
副役雖然是芝麻大的小頭目,但終究也是個小頭目,按照衙門裡的規矩,得先補了白役再幹上三五年,才有機會晉升副役,哪有一進公門就直升副役的例子。
柳鵬越說得理直氣壯,馬經承越發覺得這其中大有文章:“要補副役也沒問題,只要咱們縣裡的王家、張家遞份貼子就行,白弟,你覺得這話在理不?”
白斯文現在已經慌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說了一句:“馬哥說得是!”
王家、張家是黃縣最出名的名門世家,幾乎代代都能出個進士舉人,就是縣官老爺走馬上任,也得拜訪過這幾家才敢再放三把火。
倒是柳鵬一臉陽光:“哪用那麼麻煩,經承既然為白叔騰出了這個缺,而白叔暫時不方便,那與其方便別人,不如方便了我!”
柳鵬說的確實是實情,為了幫白斯文騰出一個副役的位置,馬經承可是費了不少力氣,現在恰恰就有這麼一個好缺。
可是馬立年盤據吏房那麼多年,能用的棋子不計其數,自然不可能浪費在柳鵬身上,因此他冷笑一聲:“咱們是替皇上辦事,事情得辦得公道,副役雖小,但這安排得服眾啊!”
“事情當然要辦得公道,讓大家心服口服!”柳鵬毫不客氣地說道:“我這些年來的資歷,我這些年來的功勞,還有一切點點滴滴,經承老爺都可以替我證明,等我提了副役,我也可以方便經承老爺!”
馬立年幾乎要笑翻了腰,柳康傑家這小子莫不成是得了失心瘋了?雖然自己每天都幹這種塗塗抹抹的事,但也輪不到這沒根底的娃兒,居然還要自己配合柳家這娃兒。
“你能幫我什麼忙?”馬經承笑了起來:“我不信這黃縣有我辦不了的事情。”
這可不是一句空話,盤據吏房幾十年的坐地虎,有些時候說起話來比知縣還要管用,誰也不知道他手上有多少陰招。
“經承老爺雖然有通天本領,無窮手段,但終究是官面上的路子,作人太厚道!”柳鵬毫不客氣說道:“有些錢不敢用,有些事不敢善後,有些人不敢收拾,經承若是用了我,需要用錢找我,需要辦事找我,需要收拾人也可以找我,都可以辦得穩妥,不留半點後患!”
現在是輪到馬經承坐不住,他直接就站了起來,毒蛇一般的眼神隨時都可能把柳鵬吞下去:“難怪是白斯文帶你過來,原來路子這麼野!你就不怕我把你拿下了!”
現在柳鵬倒顯得風清雲淡:“經承老爺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
“好好好!”馬經承大笑起來,那乾枯到近於撕裂的臉上也終於擠出幾分笑意:“果然是與人方便,與已方便!”
雖然他是積年的坐地虎,手上有不知道有多少陰招,但是在黃縣這地面上終究不能一手遮天,這些年更招惹了多少仇家,只要稍稍露出破綻,就不知道有多少野狗撲上來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