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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一些,才發覺琴娘周身盡是血痕與刀傷,一襲白衣被染成了血紅色澤,襯得臉色蒼白如紙,已沒了太多生人之氣。

“你——”

她只不過剛出口一個字,便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如何接話。倒是琴娘咳出一口鮮血,輕聲道:“寧寧姑娘……你們都已經知道了罷。”

裴寂上前一步,代她出聲:“許曳和喬顏呢?”

“許小道長勘破真相,帶著小顏逃離了此地。”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用極其輕微的聲線繼續說:“我命不久矣,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二位可否願意接受。”

被劍氣重傷的魔族青年似是猜出她的意圖,目眥欲裂地咆哮出聲:“你瘋了!”

琴娘卻並不理會他:“當年大戰之後,魔族傷亡慘重。我諸多同族葬身於此,然而秘境之內魔氣無法外洩,便盤旋於原地,將靈狐倖存的族人墮化為半魔,並不斷蠶食靈氣與性命,想來他們已經支撐不了太久。”

她說著陡然皺緊眉頭,似是難以忍受般攥了雙拳:“要想破除水鏡陣法,必須找到唯一的那處陣眼,並將其破壞。只是陣眼極其隱蔽,除了魔君祁寒,任何人都無從知曉……若要救下水鏡另一頭的靈狐,必須在秘境關閉之前找到它。”

寧寧頓了頓,遲疑著問她:“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容顏出塵的女人微闔眼睫,半晌從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自嘲的淺笑。

“……誰知道呢。”

“你做了那麼多壞事,何必在此刻立牌坊!我們若是死了,喬顏總會知道一切!”

青年厲聲冷笑,滿眼盡是蛛網般密集的血絲:“她會知道你是屠盡她全族的仇人之一,知道你冒充她孃親的身份虛情假意生活了這麼多年,她只會恨你,永遠不會心存感激!”

他越說越貌若癲狂,笑聲夾雜著沙啞不堪的聲線,叫人聽罷渾身發涼:“喬顏永遠不會知道你究竟是誰,你的名字、你的長相、甚至你是為了保護她而死……在她眼裡,你永遠只是她孃親的替代品,一個十惡不赦的魔!”

他說得憤慨,琴娘卻只是毫不在意地勾起唇角,語氣平淡得聽不出起伏:“是啊。”

她是魔,打從一開始就是,犯下的罪孽永遠無法被洗清。

曾經的一切真是很遠很遠了,模糊得像是另一個人的夢境。

她自幼貧寒孤苦,為求生墮入魔族,之後惡事做盡,似乎早就成了種習慣。

後來秘境之戰大敗,不得不與其他魔修一同藏匿於水鏡之中,由於需要喬顏採來靈藥,還不得不被迫扮作她曾經的族人。

她的實力在魔君之下最強,理所當然接替了母親的角色。當時的她多麼不耐煩啊,總覺得那小女孩煩人得緊,一點也不願意搭理她。

她手忙腳亂地學著當一個母親,慢慢隱匿了所有的戾氣與鋒芒,也是頭一回知道,原來除了無盡的屠戮與廝殺求生以外,自己還能擁有與曾經截然不同的生活——

炊煙,家人,微笑,還有每天的夜晚,都能聽到喬顏為她編出的小故事。

那孩子說起狐族秘辛,說起許多幼稚得不得了的寓言和笑話,也說起話本子裡南城的水鄉與煙花,信誓旦旦地保證,總有一天要帶她出去瞧一瞧。

那真是非常、非常久遠的事情。

可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在遇見那個討人厭的狐族女孩之後,她的記憶才由黑白變成了彩色。

然而她們之間卻又隔了太遠太遠的距離,不僅僅是無法磨滅的族仇家恨,打從一開始,彼此的羈絆就是建立在謊言與利用之上。

她已經快記不起自己曾經的名字。

也會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意識恍惚,覺得自己就是琴娘。

這樣的情愫卑怯又隱蔽,輕飄飄散落在夜色裡,沒有人能知曉。

“喬顏她,”寧寧的聲音很低,“不知道是你為她拖住了魔族的追殺嗎?”

“我是在他倆離開之後才現的身,不知道也好,你可千萬別告訴她。”

琴娘居然低低笑了笑,瞳孔漸漸渾濁,失去了顏色:“善惡終有報……我這十惡不赦的罪人,哪裡配得上那種壯烈犧牲的戲碼,說出來只會惹人笑話——這場騙局,是時候有個了斷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一生中經歷了那樣多的殺伐與險境,然而不知為何,在臨近死亡之時最後浮現在腦海裡的,卻是一個女孩溫和靦腆的笑。

那時喬顏對她說,要送給孃親一場最最好看的煙火,讓所有人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