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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慄。

“很疑惑嗎?”

鸞娘面色如常,聲音亦是淡漠:“你以為我向你套來煉魂地的所在,當真是為了汲取靈力麼?”

她說著忽然笑了:“宋纖凝教過我術法啊。”

宋纖凝。

駱元明從沒想過,會在她口中聽見這個名字,一張本就灰白的臉愈發難看。

大多數人皆有靈根,只看靈力多少、天賦好壞。

她從一年前起就開始了佈局,修習陣法、研習咒術、以及後來嫁入城主府後,教導這裡的女孩們如何使用靈力,做出完美無缺的鎖靈陣。

就像當年在龍吟河邊,宋纖凝教導她時那樣。

她們雖然修為遠不及駱元明,如同不值一提的螻蟻,可如今駱元明身受重傷、靈力大損,幾乎沒有了防禦能力,數十隻螻蟻蠶食而上,卻也能置他於死地。

宋纖凝說得沒錯。

她們可以比他更強,更聰明,更懂得運籌帷幄,總有一天能勝過他,然後親手殺了他。

這個世界的女子命如浮萍,可即便如此,卻也有許多不願妥協之人。

身患重病的母親為了失蹤的女兒,拖著滿身頑疾於烈日下長途跋涉,在整整兩個時辰後奏鼓鳴冤。

一貧如洗的老嫗竭盡所能收養坊間孤女,在體弱多病、忘卻了一切的時候,也記得要為她們作出一幅幅拙劣的畫。

還有這些即將被煉魂的女孩們。

一名名少女自黑暗中緩緩走出,指尖皆繫有幽藍色長線,一縷連著一縷,將駱元明緊縛於其中。

暗光照亮她們蒼白瘦削的面龐,被劃破的面板源源不斷滲著血,由猩紅液體變為幽然細絲。

駱元明終於幾近崩潰,兩股戰戰地大叫:“鸞娘,救我!”

身旁的紅衣女人卻悠悠睨他一眼,滿帶諷刺意味地笑笑:“你還不知道吧?哦,你也從沒問過——其實我的本名不叫‘鸞娘’。”

她討厭這個名字。

那晚下了花船後,她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宋纖凝站在船沿上,目若繁星地笑著問她:“你的本名不是‘鸞’吧?”

從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

“我——”

她怔怔與之對視,看著船一點點隨著水波盪開,船上少女的臉龐越來越遠,漸漸融入遙遠夜色。

而她笨拙地嗡動嘴唇,時隔多年,念出那三個只存在於記憶裡的字。

“孟聽舟——”

濃妝豔抹的年輕舞女迎著夜裡的風,頭一回無所顧忌地大聲喊:“我叫孟聽舟!”

宋纖凝背對著漫天星河與笙歌長燈,長髮被河風揚起,在聽見她的聲音時輕輕笑起來:“我記住啦!”

她已經快要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名姓,變成許許多多人中最不起眼的萬分之一。

她庸俗、無知、自私自利,一點也不特別。

可直到遇見宋纖凝,卻忽然變得與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

或是說,她終於成為了某個人眼裡,最最特別的那一個。

這就已經足夠了。

她不是鸞娘,也不是賣笑的無名舞女。

她叫孟聽舟。

“你們這是在殺人!”

駱元明雙目血紅,瘋狂叫囂:“你們沒有證據,一群瘋女人!”

“倒也不是沒有證據啦。”

寧寧輕咳一聲,從口袋裡拿出某個小小的物件,輕輕一按,便有模糊的影像投映在半空。

畫面裡衣冠楚楚的男人笑容得意,一字一頓地念:“而我乃鸞城城主,數年來功績無數,用她們換我的修為,多划算吶。”

“多划算吶。”

“吶。”

“去暖玉閣的時候,那些姑娘為了拜託我們救出朋友,特意把視靈送給我了。”

寧寧說著一扭頭,對人群中喊道:“魏靈鳶姑娘,多謝啦!”

有個女孩輕快應了聲:“噯!”

“你不能這樣對待我!”

眼看繩索越來越多、越來越緊,已經緩緩滲進血肉,駱元明連說話也帶了哭腔:“我愛你啊!我把什麼都給你了,連帶著這個山洞裡所有的秘密——你怎麼忍心!你難道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意嗎?”

“你在說笑吧。”

孟聽舟低笑一聲,望向他的目光裡盡是嫌惡:“人怎麼會愛上牲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