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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四周都安靜得可怕,沒有任何聲音。

月光將沙丘下的刀光映作雪白。

輕輕一晃,便是觸目驚心的紅。

少年手裡始終緊握的長劍,倏然落地。

“人儡已死。”

陰影之下的霍嶠輕闔眼睫,緩聲道:“迷魂陣起。”

他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誰願意接近他。

裴寂恍惚睜開眼睛,竟見到一片血紅色的密林,林中魔息四溢,血光映襯著黑氣。

一具早已冰冷的屍體從樹上跌落,他認出那人身上的門服,是來自流明山的修士。

不知是誰在厲聲斥道:“是他,都是他!正是他出現在古木林海,才引出這場暴動……他是殺死那些人的兇手!邪魔其罪當誅!”

他茫然低頭,這才發現自己亦是渾身傷痕,痛得難以忍受。

“你這個殺人兇手!”

又有人帶了哭腔喊,一字一句,每道聲音都好似要將他生吞活剝:“滾出玄虛劍派!真叫人噁心!”

裴寂想告訴他們,事實不是這樣。

他與妖樹纏鬥多時,拼了命地想要除掉它,他不是邪魔,也不想傷人。

可沒有人相信他。

他們只是冷眼站在側旁,瞳孔裡盛滿冰碴,恍然望去,盡是鄙夷、排斥與恐懼的神色。

而他孤零零站在所有人的目光裡,像個令人恐懼的笑話。

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活得狼狽不堪。

裴寂在心底默默告訴自己,他並不在乎。

那些刻意的排斥、欺辱和冷待,他早就習慣,因而向來不去在意。

就算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在他身邊,他也……

他也不會感到難過。

心臟突然重重跳動了一下。

有道模糊的影子自腦海深處緩緩浮現,如同水中破碎的明月,霧裡搖曳不定的海棠花,他試圖伸手觸碰,卻只見到遙不可及的泡沫。

渾身血液因著那道影子,重新開始淌動。

不對。

不是這樣。

有個人一直陪在他身邊。

他生在汙泥裡,她卻願意溫柔地對他笑。

也只有她,會願意一步步走近他,將他帶離暗無天日的汙泥,溫柔地對他笑。

他怎能忘記。

他絕不會忘記。

那個人的名字是——

“魔氣已經四散開了。”

青衡握緊手中長刀,目露喜色:“這小子的魔氣竟有如此之濃,鐵定能衝破陣法——他動了!”

霍嶠垂目而視,一言不發。

月光像是發著光的縷縷灰塵,四散在染血的長劍上。

而劍的主人半跪於地,脊背半匐,弓起的弧度有如戰慄的野獸。

裴寂在顫抖。

少年的髮帶不知何時掉落,散下的黑髮纖長如瀑,因浸染了血跡,無比凌亂地拂過面龐時,留下道道暗紅色細痕。

突然他抬起頭。

原本漆黑的眼瞳充斥著詭異猩紅,血絲如藤蔓攀爬而上,迅速佔據整個眼珠的同時,也沉甸甸地向外不斷溢位,染紅眼眶、眼底與眼尾上挑的弧度。

大漠風聲驟起,狀若鬼怪嚎哭,一時間妖獸驚懼、紛紛四散。

漆黑霧氣不知何時變為血紅,騰風扶搖而起,匯作重重咆哮不止的漩渦,而裴寂,置身於漩渦中心。

“好像……不太對勁。”

有人遲疑道:“這股殺氣和威壓……我們當真能制住嗎?”

他話音剛落,突然聽得漩渦之中狂風怒號,風浪裹挾著血氣轟然溢開——

頓時寒光乍起,有如萬箭齊發,向四周兀地散去!

“護陣,護陣!這小子——!”

青衡被這股殺氣驚得大駭,催動魔氣護體:“其餘人,一齊攻他!”

諸多魔修被劍氣擊得節節後退,聞言勉強穩住身形聚氣凝神。

他們畢竟人多勢眾,不過須臾之間,洶湧魔潮便匯作包圍之勢,將裴寂困於其中。

他今夜,定然走不出這大陣。

霍嶠頷首斂眉:“攻。”

魔潮狂湧,於半空中凝成數把通體漆黑的長劍,在風聲的嗚咽裡,同時發出尖利長嘯。

劍尖朝下,皆指向中央半跪的人影,長嘯漸重、黑氣愈沉,俄傾風雲變色,數劍齊發——

徑直刺向少年脊骨。

正是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