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瑩白手心裡的幾顆豆子和幾根樹枝:“這些可以用來當眼睛和手臂,你覺得怎麼樣?”
過往的陰翳在那一瞬間倏然消散。
裴寂無聲笑笑,後退一步,示意她上前:“你來。”
頭一回和裴寂一起造小雪人,寧寧只覺身負重任,認真得不得了,不但仔仔細細放好了豆子與木條,事成之後思考一番,還從儲物袋裡拿了個小斗篷披在它身上。
她剛停下動作,就聽見身後傳來喜出望外的熟悉嗓音:“哇——寧寧和裴寂這個雪人,堆得堪稱大師級別啊!”
天羨子與孟訣不知什麼時候來到這兒湊熱鬧,白衣盡數落了雪,像兩個行走的大雪團。
前者看得興致勃勃,嘴裡叭叭叭沒停下:“薇綺的這隻小豬也不錯,圓眼睛圓鼻子圓耳朵,挺可愛。”
“師尊。”
鄭師姐幽幽盯著他:“這是你。”
天羨子的微笑凝固在嘴角,孟訣習慣性解圍:“這個師尊其實挺好看的,就是有點醜。”
……這算個錘子的解圍啊!
天羨子嚥下一口老淚,再走到賀知洲與林潯跟前時,總算學了乖不做出頭鳥,把第一個發話的機會讓給自己乖徒:“孟訣,你覺得這個……娃娃如何?”
他實在看不出那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想了半晌,也只能用“娃娃”來指代。
這兩位堆出的雪人堪稱面目模糊、手腳畸形,整個身子歪歪扭扭如同爛泥,偏生嘴巴上還塗了紅色顏料,擺在地上一放,像是誤入某個恐怖片片場。
孟訣頷首:“醜陋中帶著一絲變態的美麗,猥瑣裡藏了幾分不可言喻的性感,很少能見到如此有動態感的雪人,彷彿隨時都能大笑出聲,在地上爬來爬去。”
“等等。”
這臭小子說得一氣呵成,天羨子隱約察覺到一點不對勁:“這個東西,該不會,也是我吧?”
林潯滿臉通紅,帶了歉意地低下腦袋。
天羨子忿忿然瞪向自己的乖徒孟訣。
他覺得這人就是故意的!孽徒,這幫孽徒!
“今日師尊來了,不如為我們表演一手劍法吧。”
鄭薇綺兩手一拍,突然就來了興致:“你們不知道,師尊不但劍術超群,做雪雕也很有一手的!”
天羨子笑得做作:“其實稱不上‘很有一手’,略懂,略懂而已。”
他說罷化出本命劍,正色咳了聲:“今日心情不錯,就讓你們看看罷。”
哪怕是平日裡再吊兒郎當的劍修,一旦長劍出鞘,那便是另外一種渾然不同的氣場了。
天羨子劍勢清絕,洶湧澎湃的靈力帶起陣陣呼嘯不止的疾風,漫天大雪肆意翻湧,於半空凝成龍騰之貌。
陡然長龍一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前行,所過之處白芒紛飛。
道道劍氣如光似影,不過須臾,便將堆積的雪團削砍出栩栩如生的稜角與輪廓,原本空蕩的天地間,突然多出幾隻不會動的兔子、貓和飛鳥。
劍芒無形亦無蹤,如飛箭掠過裴寂耳邊,毫無徵兆地,忽然有道劍氣悠悠停下,在他頭頂打了個旋兒。
從樹梢落下個圓滾滾的雪團,恰好砸在寧寧腦袋上。
小姑娘“哎喲”了一聲。
這道下意識發出的嗓音又輕又細,聽得他心口也隨之一動。
裴寂抿了笑,低聲道:“別動。”
寧寧很聽話地沒有動彈,由於微微低著頭,裴寂只需要一垂眼,就能見到她頭頂的雪花。
那個雪團並不大,落到她頭頂時轟然碎開,變成了四分五裂的小球。他伸手將其一一拂下,聽見寧寧小聲道了句:“好冰哦。”
她時刻關注著裴寂的舉動,因而能十分明顯地察覺到,對方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他有些遲疑地開口:“這個雪團裡……有張紙條。”
“紙條?”
寧寧兀地抬起腦袋,引得雪屑嘩啦啦往下落:“上面寫了什麼?”
“它寫——”
裴寂斂眉低頭,視線掃過紙條上的雋秀小字,即將要出口的字句全被堵在喉嚨裡頭。
那張藏在雪團裡的紙條,白紙黑字、一筆一劃地認真寫著:[祝裴寂生辰快樂]。
四下紛亂飄飛的雪花陡然安靜了。
原本清明的思緒變成一片空白,整個世界裡,只有他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
裴寂茫然抬頭,見到寧寧晶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