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逾, 整個修真界最愛在刑法上跳舞的男人,頭一回受到了心靈上的制裁。
雖然是個被下了降智光環的戀愛腦,但他品著品著, 總能從寧寧與白曄的話裡品出幾分揶揄的味道來, 並且在意識到這一點後越想越不自在, 很快便匆匆結束了這場雞飛狗跳的宴席。
寧寧罵得心情舒暢,與戰友白曄對視一眼, 偉大的革命友誼如同雨後春筍蹭蹭蹭往上躥。
再環顧席間眾人, 永歸小師傅滿打滿算編出了一首即興樂曲,本打算引吭高歌, 卻遭遇魔君黑臉跑路, 滿腔熱情無處發洩, 正頗為苦難地搖晃著腦袋,嘴裡嘀嘀咕咕唸叨個不停。
裴寂乖乖坐在一旁,自始至終沉默著不曾開口,跟前的筷子幾乎沒動過。
雖然這位不苟言笑的小師弟與平日裡沒太大差別, 但寧寧還是一眼就看出他心情不好。
想來也是, 裴寂那位被折磨得幾近發瘋的母親逝去已久, 如今好不容易見到自己未曾謀面的生父, 卻不得不旁觀謝逾與另外兩個女人的感情糾葛。
更何況是這樣剪不斷理還亂的狗血劇情。
謝逾認不出他,更不會回憶起他的母親。這對母子的存在感如此稀薄,在魔君大人複雜如麻花的恩怨情仇裡, 連不值一提的小配角都算不上。
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最為悠哉的當屬孟訣。
他坐在謝逾不遠處,這會兒正閒來無事靠在椅背上,抬眸望著那三人遠去的背影, 不知想起什麼,雋秀的眉眼稍稍一擰。
“孟師兄, ”白曄是個自來熟,湊到他身旁問,“你在看什麼?莫非已經察覺到了幻境裡的些許貓膩?”
孟訣笑意不改,骨節分明的右手半扣在桌面上,食指輕輕一敲:“你們有沒有覺得……那位周小姐有幾分眼熟?”
寧寧聞言努力回想,搜光了整個腦袋,也沒從記憶裡找到能與周倚眉重合的臉孔。
白曄亦是納悶,茫然撓頭道:“我應該沒見過——怎麼,以孟師兄看來,她和誰模樣相似?”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
孟訣少見地斂了笑意,目光追隨周倚眉瘦弱的背影一直往前,直至那道影子被黑暗吞噬,消失在視野裡。
再扭頭看向白曄時,青年唇邊又勾了雲淡風輕的弧度:“許是我認錯了,道友無需在意。”
他說不清周倚眉究竟像誰,此事只好暫且擱置。
謝逾為每個人都在周府安排了客房,寧寧累得厲害,只想好好閉上眼睛休息一晚,然而呈攤大餅狀撲上床時,突然想起白日裡裴寂說的那句話。
——那時白曄形如焦屍地落在地面,裴寂沉默須臾後告訴她:若是半夜做了噩夢睡不著,可以去周府旁側的竹林尋他。
他在那裡練劍。
其實寧寧覺得,這更像是一句無意之間提起的玩笑話。
畢竟他當時的語氣輕得像片羽毛,平平淡淡聽不出任何起伏,一點也沒有類似於約定的儀式感。
更何況裴寂同樣在上一處煉妖塔裡耗費了大部分靈力,理應在房中好生歇息。無論如何,今晚都算不上適合練劍的時候。
寧寧被寒風吹得打了個哆嗦,很認真地想:
所以聽從他的無心之言,乖乖在夜裡去往竹林的自己,一定是腦袋出現了什麼問題。
可要是不來,一想到裴寂低垂著眼睫坐在角落裡的模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簡直就差在臉上明明白白地寫“想要被安慰”了嘛!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率,倘若他當真孤零零一個人待在林子裡練劍……
總有點可憐兮兮的感覺。
寧寧恨自己心太軟,她沒做噩夢也不無聊,硬是頂著重重倦意來到了竹林旁。
由於魔物盤踞的緣故,崇嶺鎮內四處彌散著昏黑魔氣,在如墨夜色裡悄然溢開,好似魑魅魍魎半隱半露的影子。
一輪慘白圓月孤零零掛在梢頭,雖然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寧寧總覺得它像一張面無表情的死人臉,直愣愣停在她頭頂上。
竹林中蕭索寂靜,碧色竹葉如同一泓在月下盪開的清泉,映在地面的影子則隨風搖擺,好似溢開漣漪的層疊水潭。
乍一望去,竟有了幾分置身於水下的迷幻感,一切都清清泠泠,不甚真實。
如果裴寂今夜不在這裡,那她可就尷尬死了。
不對。
寧寧走著走著開始胡思亂想,反正也沒人知道她夜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