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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八

氣也會隔三差五地發作。每到那時,孃親都會怒不可遏,一面冷眼旁觀他痛不欲生的醜態,一面從口中吐出毫不留情的諷刺與咒罵。

魔族,孽子,怪物,以及更多不堪入耳的詞彙。

好不容易有人願意對著他笑、小心翼翼地擁抱他。

他不願寧寧像孃親那樣,連觸碰他都覺得噁心。

那道將他環抱著的力道逐漸加重。

燭火搖曳,耳邊是他狼狽的喘息與嗚咽,以及寧寧的一聲嘆息:“道歉做什麼?‘對不起’可不是這麼用的。”

“不過是魔氣,沒什麼大不了。”

她的手掌一遍遍撫過裴寂脊背,直到他的顫抖越來越輕:“跟劍氣、道氣和其它所有亂七八糟的氣息一樣,魔氣本身是無功無過的。要說真正應該被討厭的,理應是利用它走上邪路的人——哪怕是劍氣,一旦落在壞人手裡,那也是惹人討厭的東西。”

寧寧怎會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

當初承影喪失了身為上古神劍的記憶,無異於普通中年大叔,對魔氣一無所知。在魔氣上湧之時,它除了費盡心思安慰裴寂,沒辦法提出任何有用的建議。

因此裴寂對於魔氣認知的唯一來源,只有他孃親。

那女人哪能說出什麼好話。

她心頭又酸又澀,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你不是壞人……你的一切我都不討厭。”

裴寂後背一僵。

源源不絕的靈力潺潺如流水,自脊椎升起,順著經脈血管,逐漸流經全身。

寧寧對他說:“我在這兒,不會有事的,別怕。”

柔暖的洪流席捲而上,將男孩渾然包裹。這時候的裴寂年紀尚小,卻已經學會偽裝出冷硬的外殼,它理應堅固不摧,此時卻被輕而易舉擊得粉碎,露出瑟縮在角落裡的心臟。

那些只會在夢裡出現的、卑微怯懦的祈願陡然成真,他眼眶滾燙,長睫倏地一眨,掃下一顆水珠。

裴寂經歷過無數次的打罵與魔氣纏身,早就對疼痛習以為常,無論多麼難捱,他都能咬緊牙關硬挺過去,哪怕昏死也不會喊疼。

唯有這次,裴寂落了眼淚。

溫柔永遠比苦痛更有力量。

魔氣退去的時候,裴寂已經精疲力盡、沒剩下多少力氣。

寧寧拂去他眼角淚珠:“是不是困了?”

這回他沒有搖頭或點頭。

孱弱蒼白的男孩氣息凌亂,額前是被痛出的冷汗,雙眸溼漉漉凝視著她的眼睛,兀地伸出手,拉住寧寧衣袖。

裴寂還是害羞,沒出聲說話,寧寧卻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讓我留下……陪著你?”

他本想點頭。

然而還沒做出任何反應,瘦小的男孩就被再度摟入懷中,不過一個眨眼,便已經躺在床鋪上。

寧寧身上是沐浴後的淡雅清香,甜絲絲的,裴寂習慣了地窖裡的血腥味,很少能聞到甜香。

真不可思議,她的身體居然比棉被更軟。

裴寂下意識貼得更緊,聽得寧寧的一聲輕笑:“睡吧。”

她說:“裴寂,做個好夢。”

男孩闔上雙眼,與她緊緊相靠。

裴寂沒有告訴她,他做過的所有夢,都不及今日美妙。

寧寧睡得淺,在夜半的時候,被一陣輕微的動靜兀地驚醒。

燭火不知何時熄滅了,透過月光,她見到裴寂的臉。

她更為熟悉的、屬於少年人雋秀的面龐。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帶了歉意:“吵醒你了?”

寧寧被他順勢抱住,睡意朦朧:“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像她之前做過的那樣,裴寂摸摸她腦袋:“不久前。”

比起身體,裴寂的記憶要搶先恢復。

當時寧寧睡著了,失去記憶的他雖然閉著眼,卻並沒有入眠——

兒時的他從未被人抱著入睡,更何況她的餘音殘留在耳畔,每一剎那都彌足珍貴,裴寂哪裡捨得睡著。

然後記憶恢復,他感應到體內靈力淌動,暗暗下床褪去衣物,換上了原本的睡袍。

今日的林林總總,無一不清晰留存於腦海。

他將那朵花瓣小心翼翼藏在櫃中,忍不住撫摸良久,思考如若早些遇見她,人生會變成何等模樣。

但也幸好,他是在少年時遇見寧寧。

小時候的他只擁有無盡苦難,無法贈予她分毫。裴寂不願生活在庇佑之下,他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