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著你……知道當今的魔族是怎樣的境遇麼?人人得而誅之,恨不得挫骨揚灰!”
空蕩狹窄的地窖裡迴盪著屬於她的聲音。
如同來自深淵的幽魂,不著痕跡充斥在每一處角落,久久未曾散去。
“你懷有這樣的血脈,這輩子都別想過好日子,也只有我願意收留你,出了這屋子,你還能往何處去?”
她將指甲深深陷進裴寂脖子,男孩面色慘白地皺起眉頭,耳邊是親生母親好似癲狂、被恨意浸透的嗓音:“邪魔當誅……有誰會在乎你、有誰會接近你……噁心的東西!”
直到最後,她已經將他當作了謝逾。
城防被破、流離失所、家破人亡,這個女人就算有心復仇,可對方是高高在上的魔君,她哪能輕易做到。
萬幸,她還有懷有那人的骨肉。
——那個日復一日,長得越來越像謝逾的男孩。
這是她的報復,僅僅為了滿足自己無處發洩的怨恨,何其可笑,何其愚蠢無能。
寧寧到後來已不敢再看,年幼的裴寂卻始終一言不發與女人對視。
男孩的眼中有懵懂無知,更多則是倉皇無措的刺痛,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碎開,化作破裂的陰翳,四散在他瞳孔深處。
他還那樣小,被關在地窖許多年,對外界所知甚少,唯一能接觸到的資訊來源,只有孃親每日說的話。
裴寂就是在如此深沉的惡意裡,一天又一天地苦熬。
那些怨毒的詛咒與辱罵被深深印刻在心底,他怎能不覺得,自己是個不為世人所容的怪物。
原來比起這個女人,他最為厭惡的,是自己。
寧寧半闔了眼睛,不願去看裴寂身上越來越多的血痕與傷疤,卻又忍不住將視線流連在他身上,心口止不住地發澀。
她知道接下來的劇情。
後來待他孃親重病身亡,裴寂沒了枷鎖,開始懵懵懂懂地流浪闖蕩。他對外界一無所知,走得磕磕撞撞,有時身體裡的魔氣無法控制,常在深夜被滿頭冷汗地痛醒過來。
飢餓、冷眼、嘲弄、舊傷日日夜夜帶來的劇痛。
直到陰差陽錯,拜入玄虛劍派。
從此少年學會讓自己置身事外,不與任何人有所牽連,以冷然戾氣作為難以破開的繭,把自己層層疊疊包裹。
所以裴寂才總是那樣冷冰冰兇巴巴的模樣。
自幼時起就佔據內心的卑怯與自厭將他牢牢禁錮,裴寂不懂得如何與旁人相處,更不覺得會有人願意接近他。
這是裴寂的心魔。
歇斯底里的咒罵猶然迴盪在耳畔,毫無徵兆地,眼前畫面忽然一黯。
女人與男孩都於瞬息之間不見蹤影,寧寧不明白髮生何事,茫然掀起眼睛,打量周遭景象。
四周又成了最開始的那片昏黑,黑暗無邊無際,在整個空間內肆意蔓延伸展,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也正是在這時,寧寧見到一道修長筆挺的身影。
裴寂定定立在不遠處,神色冷淡注視著她,觸碰到寧寧的視線時,鬱郁皺了眉。
好奇怪。
這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目光,甚至帶了點淺淺的厭煩,與他平日裡的眼神完全不一樣。
寧寧上前一步:“……裴寂?”
他的眼底比周遭黑暗更深,淡聲開口時,語氣裡攜了嘲弄諷刺的嗤笑:“這招不管用,你不必煞費苦心。”
什麼不管用,什麼煞費苦心?
寧寧沒反應過來,又聽他繼續道:“幻象與人……終究不同。”
哦,原來他以為她是心魔產生的幻影。
——可明明她就是本人啊!裴寂這個笨蛋!她和她自己哪來的不同!
他的模樣冷漠又正經,寧寧好氣又好笑,心裡湧起一股逗弄的心思,順著裴寂的意思問:“哪裡有不同?”
黑衣少年抿了唇,雙目猶如波瀾不驚的古井,皺著眉看她。
“她……”
他喉結輕輕一動,聽不出語氣裡蘊藏的情緒:“她不會到這裡來。”
此地是他心魔深處,裴寂心知肚明。
失去意識之前,他親眼見到寧寧頭也不回地離開,徑直奔往崖頂的一株靈植。他雖然認不出那究竟是何物,然而有黑蛟護在近旁,想必品階極高。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當他與黑蛟纏鬥,便有了採摘靈植的絕佳空檔。
說不清見到寧寧轉身離去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