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須也!‘“
李太后怒氣不息,唸完這三小段“出師表”,拄著龍頭柺杖,往裡就走。孟昶慌忙趕上去跪下,牽住她的衣服,“娘,”他抱怨似地說:“你又生我的氣了!”
做母親的心軟了,回過身來嘆口氣;雖不願再說什麼,而眼中的慈愛,是終於對兒子讓步的表示。
於是孟昶召見了七十四歲的老臣,位兼將相的李昊,命他為王昭遠餞行,加以激勵。
餞別的盛宴設在城北的武擔山,這座山只是一個小丘陵,高僅七丈,廣不過數畝,上面有一方精瑩的白石,號為“石鏡”。這座山雖小,名氣卻大,蜀漢昭烈帝“即位於武擔之南”就是此地;前蜀王建集步騎三十萬,講武於星宿山,也就是此地。成都城外,四面都是軍營,而武擔山附近數里,更是禁軍精兵蘋集之區,為了方便,所以李昊設宴於此;預定等宴會完了,王昭遠就由此帥兵北上,迎擊宋師。
李昊身為主人,一大早就到了武擔山;他在蜀中做了五十年的官,仕途上一帆風順,多次執掌財賦度支,私財甚厚,所以奢豪異常,後堂歌伎舞女,有數百人之多,其中色藝尤其出色的二十幾個,此時香車絡繹,都隨著李昊來為貴賓侍席。
到得日色將中,王昭遠由他的副將陪著來了。輕裘緩帶,戴一頂軟腳唐巾,手裡拿一柄鐵如意,是學諸葛武侯羽扇綸巾的派頭;王昭遠的相貌生得很清秀,加上這一副打扮,看來倒也風流儒雅,極像六朝的人物。
迎上武擔山,行帳中已設下貂炙盛宴,自然是奉王昭遠為首座。李昊命他最寵愛的四名家伎,輪番進筋,三巡過後,又親自來向王昭遠敬酒。
“都統此去,必建奇勳。將來勒碑紀功之文,非我莫屬,老夫濡筆以待,但願早早奏凱。”說著,左右兩名麗人,一個執壺,一個捧杯,向賓主分別進酒。
李昊的文采,蜀中第一,尤其長於書表頌讚之文,堂皇典雅,爭相傳抄;所以好名的王昭遠,聽他這話,大為興奮,一仰臉幹了酒答道:“微末寸功,得鴻文榆揚,大幸!我先拜謝。”說著,長揖到地。
李昊也還了一揖,口中謙遜:“哪裡、哪裡?倒是我忝附驥尾,得與‘諸葛大名’,共垂宇宙,幸何如之。”
用杜甫“諸葛大名垂宇宙”的詩句來恭維,王昭遠越發得意了,酒酣興豪,他用鐵如意指著帳外那些滿臉刺花,既猙獰,又威武的精壯衛士,大聲說道:“我此行豈止克敵?要領這兩三萬雕面惡少,下長安,出潼關!取中原亦易如反掌。”
這番狂言,說得太過份了。李昊心裡大不以為然,但出師之日,不便掃他的興致,只含蓄地說了句:“諸葛一生唯謹懼。願都統記取此言。”
“不然。”王昭遠意氣極盛,率直反駁:“武侯正以謹慎太過,所以無功。前賢闕失,正當記取。”
李累也素知王昭遠是個妄人,跟他沒有什麼道理好講;此刻奉命餞行,只要他高興,自己的任務就算達成了,所以轉臉向一名綠衣歌伎吩咐:“霜紅,為都統唱一曲!預奏凱歌。”
“是!”霜紅盈盈一拜,回身望著青衣侍兒,做了個手勢。
於是當筵設下一方紅氍毹,取一副檀極交在霜紅手裡;她心中在想,王昭遠三句不離諸葛亮,但諸葛亮六出祁山而無功,關於他的詩,當不得凱歌,這倒有些難了。
想一想,唐詩中也有些音節遒亮,宜於在這個場合唱的。略略搜尋,覺得王昌齡的那幾首“從軍行”,雖然人地不符,也還可用。
主意一定,輕敲擅板,啟口唱道: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
餘音未絕,王昭遠已笑容滿面,高聲喝彩,捧著酒,遙遙向主人說道:“李公!此是破契丹、平西夏的先兆。來來,預賀一杯!”
此人不但以為中原已在掌握之中,甚至已想到定完了中原,收服四夷上面。看他這一隻手捏著如意,那一隻手正該再拿一把算盤;如此輕率狂妄,如何統兵破敵?因此,李昊表面含笑乾杯,心境卻是十分沉重。
“李公!出蜀破敵,自此而始;不知何以助我行色?”
王昭遠一面說話,一面把雙眼睛斜睨著霜紅,意在言外,李昊明白;但霜紅是他的寵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