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長時間沒學上，每天爬在地下室很小很小的窗戶上看著其他小朋友揹著書包上學放學，特別羨慕。華人街雖都是黃面板，但同族之間的歧視更為嚴重。有的人還主動到移民局高密，說我們是偷渡過來的。好在我們遇到了一家好心人，他收留了我們。”

“在這位好心人的幫助下，我父親拿到了工作簽證，不過他一輩子當領導當慣了，一下子幹低等的粗活還不適應。但為了生存，只能到餐館打工。”

“後來，我上了學，飽受他人欺負凌辱。在美國人眼裡，黃面板的還不如黑鬼地位高，有一次把我給惹急了，我拿著槍對準了經常欺負我的男生，當時真有殺死他的衝動。從此之後，他們再沒有欺負過我，見了我都繞道走。”

“再到後來，我父親娶了繼母才知道他們離婚了，弟弟妹妹的相繼出生我歸國的慾望越來越強烈。可父親不准我回國，我就像人質一般被他扣押著。拿到綠卡後，我去了加利福尼亞上了大學，其實期間完全可以回國，但我母親希望我留在美國，畢竟我也是半個美國人。”

“直到今年，回家的願望越來越強烈，和父親一番長談後，他終於同意了我歸國。我不想讓我媽一個人孤零零老去，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

聽完她的講述，我不禁有些心酸，果然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或許這些離奇古怪的事在別的地方發生機率較小，但在雲陽卻變得極為普遍。不同於知識青年下鄉，出國潮風起雲湧，再加上1258廠倒閉，下崗潮來襲，雙重作用推動下，導致離婚率極高，成了當地的一道風景線。絕大多數人出去後不會選擇回來，在海峽兩岸重組家庭開始各自的生活，唯一無辜的，莫過於出生在改革浪潮中的八零後一代。

類似於葉雯雯的家庭很多很多，無奈於歷史變革，無奈於卑微生存，不完整的家庭留下了什麼，無法去評說。

我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過去的事就沒必要追究了，誰都沒有錯，錯就錯在我們生錯了時候，一切還不算晚。”

兩行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葉雯雯望著漆黑的天空嘆息道：“其實我非常痛恨自己，如果早點回來，我媽也不至於到現在還單著，一個人孤苦伶仃度過了十幾年，又有誰可憐她，一切都太晚了，她已經錯過人生最美好的時光了。”

“別這麼說，馮姨還很年輕，這不馬上要競選副市長嗎，還有大把的美好時光等著她呢。”

葉雯雯猛然坐起來看著我道：“我媽喜歡你爸知道不知道？”

我沒有迴避，點了點頭。

“那徐叔是怎麼想的，他看不上我媽嗎？”

我搖頭道：“不是，我也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不過他一直有顧慮，你爸畢竟是他的老領導，這道溝坎始終邁不過去。”

“那有什麼啊，他們早離婚了。而且我爸也希望她早點結婚，開始新的生活。能勸勸他嗎？”

我無奈地道：“我不知勸過他多少次了，沒用。我覺得吧，他們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咱們就別再中間瞎摻和，要不然適得其反，愈發邁不出那一步。”

“這麼說，你同意我媽和你爸結婚？”

“當然了，馮姨這些年對我家老頭兒那麼好，我都看在眼裡。如果他倆結合，我絕對舉雙手贊成。”

葉雯雯信心滿滿道：“那就行，剩下的事你甭管了，我來解決。”

“成，需要我幫忙隨叫隨到。”

聊完父輩的事，葉雯雯隨即轉變風向道：“喬菲什麼時候回來的？”

在她面前我不願意提及喬菲，含含糊糊道：“昨天。”

“她要回來工作嗎？”

“不知道，這次是專程為她父親回來的。”

葉雯雯頓時鬆了口氣，仰起頭道：“不知為什麼，我不太喜歡她。但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對嗎？”

“嗯吶，你不早就知道了嘛。”

葉雯雯坐起來一下子騎到我身上，雙手環著我的脖頸很認真地道：“看著我。”

我有些手無舉措，連連道：“雯雯，別這樣，好多人看著呢。”

“才不管，愛看就看。”葉雯雯一字一句道，“知道我喜歡你嗎？”

如此大膽的表白也只有她能說出來，我匆忙躲避眼神，扭頭不說話。

葉雯雯有些失望，眼眶瞬間溼潤，站起來擦掉眼淚道：“我之所以回來還有一個很大因素就是因為你，其實這些年一直沒有忘記你，而你的態度令我很失望，難道忘了我們當初在這裡的約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