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項精於火器,但那些匠師所做的東西太過粗鄙,極好剋制,但若是我朝巧匠加以改進,自然威力大增。”
在韋睿和容意在道途中提及陳盡如的真正用意以及党項的火器時,建康城中,一名老人搖著蒲扇,看著園子裡的螢火蟲,也說出了類似的話語。
他的身周,圍繞著涼亭裡的這張石桌,加他一起,一共團坐了六個人。
這六個人,都是南朝頂尖的大員,其中官職最低的,都是十三班的光祿大夫。
說話這名老人身穿素色綢衫,微敞著胸,看上去十分隨意,有些不羈,但他卻是大司馬王僧卞。
再往上追溯數朝,大司馬一職,原本是為了避免丞相權勢太過集中所設,司武事,也就是分掉了丞相的兵馬統籌權,到了前朝,大司馬一職就相當於是天下兵馬大元帥,總領兵權,位在三公之上。
此時南朝也是沿襲舊制,但在南朝和北魏開戰之後,皇帝令臨川王蕭宏統領五部邊軍,至少在南朝所有權貴看來,這大司馬一職的實際權勢,卻是無形之中被削弱了大半。
身在其位,便爭其事,對於許多國之重臣而言,首先考慮的倒未必是個人的利益,而是規矩和體統,而是對於皇帝行事的約束。
在他們看來,一國一朝,很多規矩和約束,其實就來自於這些大員的互相牽制。
若是一國一朝完全以一個人的意思行事,那一錯便不可收拾。
但朝中大員互相牽制,互相約束,對很多事情,便能不斷修正。
此時坐在王僧卞的右手側,一名身穿紫衫,耐心的在剝著一顆葡萄的葡萄皮的中年男子,連剝葡萄皮的姿態都顯得很儒雅,不急不慢,他卻是太子太傅李榮石。
“陳盡如雖然一步踏錯,但僅憑著他過往數年就能讓陳霸先在邊軍坐到那樣的位置,若是再給他數年,將林意扶成下一個陳霸先,我也並不意外。”
他聽著王僧卞的話,吃了一顆葡萄,笑了笑,道:“今日裡,林意的請賞信到了皇宮裡頭,我猜便又是他下的一招好棋。吃了那一次大虧之後,陳盡如的行事,要麼更加謹慎細密,要麼索性就是瘋狂。”
“哦?”
圍坐著的這些大員頓時都十分好奇,“請賞信,林意說了什麼?”
李榮石一邊繼續剝著葡萄,一邊微笑說道:“他說願放棄軍功,只請皇帝寬恕林望北的罪過,讓林望北告老還鄉,安享晚年,或者讓林望北重回軍中領軍。”
王僧卞聽著釋然一笑,一副早就已經料到的神色,“那今日皇帝如何反應?”
“皇帝正在寺中早課,原本正因為鍾離大捷,他開始齋戒,焚香謝天,心情原本正平靜喜悅,但看了他的信箋,卻自然大怒。這樣的大捷,驚世之功,天下盡知,接下來必定百姓轟動,大振士氣,這樣的功勞,哪裡說放棄就放棄,說不要賞賜就不要賞賜?”李榮石微笑道。
李榮石對面一名身穿素色便服,面目五十如許,雙鬢已經雪白的官員,他面色原本凝重,但聽到此處,他卻也已經聽出了真意,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林意,身為臣子,哪怕的確是你的功勞,但皇帝還沒有說是你的功勞,你便自以為已經是自己功勞,而且皇帝還未說封賞,你卻好像吃定皇帝必定大賞,接著說要麼讓林望北風光享福,要麼讓林望北繼續統兵,這不是相當於要挾皇帝,皇帝如何能不怒。”
王僧卞忍不住又是微微一笑,看著李榮石道:“那皇帝如何說?”
“皇帝倒是還在考慮,明威邊軍倒是有上將軍上書,說想調林意去明威軍。”李榮石朝著他也是一笑。
“韋睿這個老狐狸。”
王僧卞心中高興,面上卻是嘆息一般,搖了搖頭,道:“如此一來,皇帝自然更不願意林意去邊軍佔據高位,而蕭宏也更不樂意。本來明威和定遠這些將領就不太聽他使喚,再來林意這樣一個在眉山時就已經不賣蕭家面子的愣頭青,他在邊軍豈不是如坐針氈。而且北方邊軍原本很多都是林望北的舊部,哪怕只是讓林望北到林意身邊掛個閒職,很多邊軍大將恐怕反而會聽林望北的一些意思。”
“原本呢,皇帝估計最少想賜個十班以上的大將,封賞大量田地和銀兩,但現在林意和明威軍這麼一鬧,如果大司馬您明天上朝時再說上一兩句,皇帝恐怕會覺得林望北呆在北邊真的是禍事,還不如把他遠遠調離北邊,和林意一起滾去党項,遠離北方邊軍倒是不錯。”
李榮石看著王僧卞的眼色便忍不住想笑,但他還是強行忍住,故作嚴肅道:“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