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欲削吾地也!”
賈似道雙手按著桌案,咬牙切齒。清瘦俊朗的表情變得猙獰,看起來格外的瘮人。
在桌案上放了份邸報,上面寫了一段,牟子才上言:“首蜀尾吳,幾二萬里。今兩淮惟賈似道,荊、蜀惟李曾伯,二人而已,可為寒心!宜於合肥別立淮西制置司,江淮別立荊湖制置司,且於漣、楚、光、黃、均、房、巴、閬、綿、劍要害之郡,或增城,或增戍,以守之。”
“是欲削吾地也!是欲削吾地也!”憤怒的聲音從賈似道的牙縫中擠出來,字字都深含恨意。
過了好一陣,賈似道終於平復了心情。他頹然坐回椅子上,輕輕撫摸著玉如意。牟子才以軍器少監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崇政殿說書。前兩個差事倒也罷了,賈似道在意的乃是崇政殿說書。
大宋是個很有文化的朝代,有文化的特點之一就是知道自己沒文化。官家正是因為知道自己沒文化,便設定各種‘說書’。說書定期給官家講述歷代歷史,各種典故。遇到理解不了的新事情,說書還要從故紙堆裡面找出類似案例,進行針對性解釋。這個看似是個耍嘴皮子賣弄學問的差事,實際上對政務的解釋以及官家的好惡有極大影響。
賈似道是揚州知州兼兩淮安撫使,若是這位崇政殿說書牟子才的建議被官家接受,賈似道的職權就會遭到重大削減。然而心中極恨,賈似道也沒有別的辦法。他現在只是個流官而不是相公,即便是當了相公,賈似道也沒辦法真的把牟子才怎麼樣。學士的地位在大宋可是相當的清貴。就如北宋名臣包拯,和他開封府府尹同樣出名的就是他龍圖閣直學士的身份。這是官方欽定的‘學問之士’。
看到賈似道情緒恢復,管家這才上前說道:“相公,趙嘉仁遣來問候。”
心思還稍顯混亂,賈似道心中默唸了一下趙嘉仁三個字,才想起這位小朋友。賈似道遷怒的冷笑一聲,“哼!他這麼久才遣人來,看樣子在福建過的不錯麼!”
賈似道的管家熟悉賈似道,他沒有把這個嘲諷當真。天下都知道賈似道學問極佳,人才也是極好,想走賈似道關係的要多少有多少。一瞬間就能被賈似道想起來的人並不多,能讓賈似道用這樣語氣來嘲諷的人就更少。管家認為這種嘲諷說明賈似道對此人非常看重。
“讓那人進來。”賈似道嘲諷完之後隨即下了命令。
看著管家出門,賈似道心裡面思忖著趙嘉仁派人來會說些什麼。去年的時候趙嘉仁修了木蘭陂北洋,賈似道很清楚趙嘉仁的功勞被拿走,他同樣清楚官家對趙嘉仁這名宗室子弟頗為青睞。莆田一地今年預期的糧稅能增加三成,預計每年都會增加。四五年之後大概能增加到一倍甚至更多。大宋的高官都不是無能之輩,或者說無能之輩是爬不上相公的位置上。至少從現在看,趙嘉仁已經遠超同濟,前途可期。
作為趙嘉仁的推薦者,賈似道對此很滿意。這次推薦也意外的讓賈似道意外的和丁大全之間有了個比較好的關係。這件事上最大的受益者其實是丁大全。
片刻之後,管家引了趙勇進來。有過上次的經驗,趙勇面對賈似道就有規矩的多。他拿出趙嘉仁的親筆信,沒有遞給賈似道,而是遞給了賈似道的官家,由他轉交。
賈似道沒有看信,而是問道:“嘉仁可有何話帶給我?”
趙勇從容答道:“回相公。我家三公子言說,所講之事皆在信中。他讓我帶了蚊香給賈公,還言此物雖然驅蚊有奇效,魚蟲促織也有奇效,還請相公用時小心。”
管家聽了這話之後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嘲諷禮物太輕的笑意,沒想到賈似道聽了之後則哈哈大笑,“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嘉仁的心意我領了,蚊蟲嗡嗡,卻是擾人。”
說道後來,賈似道聲音裡面忍不住有些惡狠狠的意思。這股子怒意不是針對趙嘉仁,而是針對崇政殿說書牟子才。
趙勇前與趙嘉仁演練過多次應對,見到賈似道如此態度,趙勇繼續說道:“我家三公子言說,蚊香乃是他親制,若是相公不介意,還請讓我給相公試用。”
管家聽完之後不屑的說道:“不用勞煩,將用法告訴我就可。”
話音剛落,賈似道又開口了,“嘉仁不是做大言者,既然他如此講,便試用來看看。”
趙勇躬身行禮,然後從包裹裡面拿出了香片與香柱。
沒過多久,看著地上落下的那些蚊蟲,又閉上眼感受了自己身體對這煙霧的承受度。賈似道笑了起來,“嘉仁果然沒有大言,這份禮,吾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