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縣尉趙嘉仁和縣令李勇達成了利益上的一致,兩人的交往看著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模樣,甚至比以前看上去更加生分一些。
宋歷六月是西曆七月,此時驕陽似火,趙嘉信帶了斗笠,和當地大戶們一起種菊花。李勇只是來這裡露了個臉,和大家打打招呼,接著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趙嘉信對李勇沒了好感,對李勇這種表現更是生出負面的感受。
那些大戶們並沒有按照最初的計劃在公地上播種,他們在自家的坡地上模仿趙家用石頭砌出石牆,開闢了不太多的梯田。大的不過七八分地,小的只有不到一分田。
附近沒參加種植菊花工作的百姓則從趙家挑了大量蚯蚓土到這裡,一層蚯蚓土,一層當地的土壤,一層草木灰,一層蚯蚓土,把苗床的土壤建好。沒有修建梯田的當地窮人只是輕輕用手拍拍石塊壘成的牆壁,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倒是那些來看熱鬧的娃們快活的跑來跑去,不時爬到石牆上,再蹦下來。當娃們不小心跩松一塊石頭之時,他們家的大人就把娃拽下來對屁股上狠打幾下,然後在小心的嘗試把石塊儘可能的恢復原來模樣。
大戶們就是大戶,說是幾家人弄出一百畝地。到了種植的時候,因為突然有幾家也加入了請趙嘉仁講課的團體,十幾家人共同努力,大概弄出了一百五十畝地。趙嘉信在不同的地方來回跑,可是把他給累壞了。高興的人也有,那些負責運蚯蚓土的力工原本預定三天的工期延長到了五天,每個人多掙了三十幾文。
晚上回到家,精疲力竭的趙嘉信飢腸轆轆,他啃著個頭很小的燒雞,對趙嘉仁抱怨起李勇是多麼不負責任。
“大哥,此時李縣令不方便出面。他是縣令,這幫大戶開墾了梯田,他這麼急哄哄的跑去仔細打量,這是告訴那些大戶該按照田畝數來增加田稅麼?”趙嘉仁忍不住給李勇做了些解釋。
趙嘉信聽了之後先是一愣,然後也慢慢想明白了其間的道理。他沒有回答,心裡面忍不住有些遺憾。自家弟弟對於官場頗為精通,精通的根本不像是這個歲數的少年。那個痴迷官位的李勇令趙嘉信討厭,然而這個討厭的李勇同樣知道官場的規矩。想到這裡,趙嘉信又問了一句,“三弟,李勇這麼做,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大哥,福建這個地方土地稀少,很大一部分人家都是五等戶。他們和納稅無關。”趙嘉仁生怕自己的大哥不理解,就先從南宋的稅制開始講。
南宋時代戶籍管理分為主戶,客戶。凡屬有常產的稅戶﹐都劃為主戶。其中一小部分居住於城鎮﹐稱為坊郭主戶﹐根據房產等的多少區分為十等。鄉村主戶根據常產的多少劃分為五等。
一二三等是上等戶,人口約佔總人口的百分之六七﹐但所佔有的土地﹐約佔全部墾田的百分之五十至六七十。而其中佔總人口不過千分之二三的大地主﹐佔田達全部墾田的百分之四五十左右。南宋晚期的一等民戶有的收租達到百萬斛,端的是富甲王侯。
第五等戶佔田一二畝至二三十畝﹐所納稅錢在五百文以下﹐他們當中的大多數靠租佃部分土地為生﹐構成半自耕農民階層。在南宋﹐自耕農民﹑半自耕農民約佔總人口百分之五十左右﹐而所佔土地僅佔全部墾田的百分之三四十。按照國家規定﹐根據佔田多少﹑戶等高低承擔國家的賦役﹔佔田越多﹑戶等越高﹐承擔的賦役也就越重。
福建這地方作為‘高考省’,科舉之風極烈。這並非是福建人對當官有天生的渴求,而是福建這地方土地稀少,在這麼一個農業時代,福建人民最好的擺脫貧困的手段就是讀書。
介紹了大宋的稅收,趙嘉仁繼續說道:“莫看只是多出這麼點土地,很可能百姓就從五等戶變了四等戶,稅收立刻提升許多。清理隱田又是縣令的責任所在,他若是敢清理隱田,那幫人只怕就敢拆了梯田。在梯田裡面種菊花,難倒還比在野地裡種菊花更難麼?”
“……看來我還錯怪了李縣令。”趙嘉信有些悶聲悶氣的答道。知道了這些稅收以及官場的內容,趙嘉信情緒倒是更加消沉。
看著大哥無精打采,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趙嘉仁連忙提醒道:“大哥,明日裡可就是那些窮人家,他們家裡窮人丁少,修建梯田更加不易。更何況他們有膽量花這麼大力氣,也拜託你能更認真點。他們才是真的缺錢。”
“曉得。”趙嘉信邊說邊起身回屋睡去了。
趙嘉仁微微搖搖頭,在南宋兩世,他確定南宋遠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麼富裕。趙氏南渡之前,江南已經開發,卻遠不如河南河北。南宋時時刻刻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