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刻迎上前來,拜道:“臣恭問太孫殿下安……”
劉進點點頭,道:“王侍中請起……”
然後他又問道:“王侍中,如今皇祖父大人何在?”
“陛下正在處理朝政,特地囑託臣,不要讓人打擾……”王?卻是笑著道:“殿下還是請回吧……”
劉進皺了皺眉頭,退後一步,仔細打量了一番王?,想了想,問道:“王侍中,未知侍中可否告知,祖父大人在處置何事?為何要令侍中在此?”
王?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劉進的問題,只是道:“還請殿下寬恕,臣有臣的難處!”
若是從前,王?這一句話差不多就可以打發走劉進了。
但,現在卻是不行了。
過去一個多月,劉進跟在當今天子身邊,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種種諸般之事,早已不是過去的那個劉進了。
名為猜疑的種子,早已經在他心中生根發芽。
所以,他認真的看著王?,問道:“侍中可有皇祖父大人的詔書?或者口諭?”
王?笑著道:“殿下,請恕臣無法答覆……”
劉進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心中隱約有個聲音告訴他——此人在欺騙我!他是故意的!
而為何如此?
劉進隱約知道答案。
他父親是太子,他祖父是天子,而他是太孫。
自有漢以來,從未有過現在這樣的局面。
天子、太子、太孫,三元並立,若再算上皇后,並是四足鼎立之局。
而偏生,各方各有勢力。
天子執掌朝政,手握天下生殺予奪之權,擁有絕對權力就暫且不提了。
餘者,各有體系。
譬如他這個太孫,就是以鷹楊將軍張子重所創立的新豐系加上現在在河西的鷹揚系大將軍功集團為核心。
而他的父親,太子劉據曾經有一個強大的支援集團。
現在,雖然那個集團幾乎灰飛煙滅——最後的骨幹與中堅,石德亦被賜死。
但,隨著太子南下雒陽,主持治河。
南陽、河南、徐州、青州的地方勢力與貴族漸漸聚集至其周圍,重新形成了一個新的太子系。
在過去,或許劉進會察覺不到這其中的微妙與差別。
只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的父親的大臣,也是他的大臣,他的臣子必是他父親的忠臣。
但現在,他卻不敢在這樣天真了。
事實上,劉進很清楚,他與乃父太子劉據,雖然父子感情較為深厚。
但他們父子的大臣,卻恐怕沒有幾個能看的上對方的。
蓋他們是支援兩個不同人的官員、貴族。
雖然是父子,但終究有隔閡。
且雙方的立場與利益,又存在天然衝突。
旁的不說,就一個問題——未來,倘若一日宮車晏駕,太子即位,如今他劉進父親身邊的那些大臣豈能不跟著雞犬升天?紛紛入朝主政?!
畢竟,哪怕是民間的三歲孩子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
可問題是,他這個太孫,當今天子欽定的隔代儲君,卻擁有著一群無論影響力、權力還是名望都遠超太子諸臣的大臣輔佐。
貢禹、龔遂、趙過、桑鈞、陳萬年,乃至於那位英候鷹楊將軍張子重領銜的河西諸將。
所以,屆時,到底是太子潛邸之臣,入主社稷,執掌朝綱,還是太孫攜先帝之威,擁百戰之師,建功立業呢?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也是雙方揮之不去,不可不想的陰霾所在。
劉進近日讀史,齊恆公攘夷尊王,天下共尊,死後卻因五子爭位,以至屍蟲爬窗;趙武靈王雄霸戰國,晚年被困沙丘,竟活活餓死;祖龍一統天下,臣服四海,卻也不免受趙高李斯之害……
青史之上,斑斑可見。
哪怕劉進再善良,卻也明白,他和他父親相親是他們父子的事情。
而他們麾下的大臣,未必會相親相愛,甚至說不定能夠不仇視彼此,已然是高風亮節了。
更何況,今日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許多事情,讓他知道,縱然父子之親,也可能會在權力面前,刀兵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