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屈氂知道,現在他和李廣利已經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李廣利必須在西域找回場子,必須拿下天山北麓!
否則,等待李廣利與他這個丞相的,必定是天子的震怒以及萬世的唾棄!
沒聽到方才天子說了嗎?
“大不了,朕暫停茂陵工程,減少宮廷開支,縮減官吏賞賜!”
品品這句話的言外之意看看?
天子何等尊貴,而起陵寢,更是關乎子孫社稷。
現在,偉大的天子,為了漢軍,暫停修陵,更停了宮室減少了自身的耗用,還將本該賞賜給天下官吏、臣民的錢財也拿來支援前線。
這是何等的皇恩浩蕩?
這是何等的廣闊胸襟?
天子的犧牲,天下的付出,重若泰山!
貳師將軍與丞相府上下,但凡有點良心,必然是要鞠躬盡瘁,盡忠竭智,夙興夜寐的拼命工作、作戰,即使死了,也要感恩於九泉!
倘若出半點紕漏,便是自絕於天下,自絕於社稷。
更可怕的是——縱然贏了,在世人眼中,恐怕也是應該的。
天子都停了帝陵,停了宮室,減少了自身用度,文武百官的賞賜也都被縮減了。
舉國上下,團結一致,支援你們。
更是以重兵叢集,穩打穩紮,步步為營的推進。
哪怕換隻豬,也該打贏!
而且,這個計策是鷹楊將軍所獻。
所以,恐怕天下人和世人,會將功勞更多的算在後者身上。
贏了,乃是張鷹揚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
輸了,或者沒有達到預期目標,那就是貳師將軍蠢笨如彘狗!
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丞相府上下,全是酒囊飯袋!
這在劉屈氂看來,天子是明擺著的在捧張子重,而且是赤裸裸的要拿著他與李廣利來捧後者。
這一切的緣故,在劉屈氂看來卻僅僅是因為,輪臺失陷,讓天子失望。
其一失望,便選擇了放棄。
放棄李廣利,也放棄他這個侄子,轉而將精力和資源,全部集中到那位鷹楊將軍身上。
而偏偏,劉屈氂哪怕明白了這一切,卻也不得不打起精神,集中精力,全力以赴的去做和推動這個事情。
因為,那位陛下,現在還只是失望。
還有機會挽回和搶救,只是要吃點虧。
但若連這個事情都搞砸,失望便會轉變成為厭棄!
讓其厭棄之人,一定會死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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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張越與劉進,亦步亦趨的跟在天子身後,走在溫室殿外的池塘旁。
如今已是八月中旬,池塘旁的花草,已經出現了枯黃的跡象。
但三人都是心事重重。
天子在想著西域戰事,又顧念著國庫。
劉進則在琢磨著方才的見聞,在心裡悄悄的總結。
張越則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陪著這對祖孫。
今天,這位天子第一次向他展現了什麼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雖然大體情況張越暫時不瞭解,但他能感覺到,劉屈氂和他的部下的沮喪與失落,也能隱約察覺到自己所獻的那個傻辦法,似乎暗和了這位陛下的某種部署。
其他的,就不是張越如今掌握的資料所可以分析出來的。
天子忽然回過頭來,看向張越,道:“張卿,你可知道,這些天來,護羌校尉範明友不斷遣使回京,狀告武威將軍趙新弟的事情?”
張越搖搖頭。
天子卻又道:“朕很不喜歡這樣!”
“大敵當前,兩將內訌,此乃不祥之兆!”
“愛卿的大軍,不是還沒有解散嗎?”天子道:“為防萬一,卿回去,集結起來待命吧!”
張越聽著微微一楞,旋即馬上拜道:“臣謹奉詔!”
就看著天子,伸手摺下一支枯萎的小花,道:“朕給卿授權,許愛卿之軍,可以於漢境之內自由活動!”
“這幾日,愛卿暗中將長水校尉與飛狐軍的騎兵,分批往北地運動吧!”
張越連忙俯首拜道:“臣謹奉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