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不勝,漢兵必撤!”
這是軍事常識!
沒有軍糧的軍隊,再是精銳,也不過待宰之羔羊!
更何況,軍糧儲備都如此少。
那麼漢軍的其他軍械儲備呢?
其作戰關鍵的騎弩弩箭,每人帶了多少?
作為前漢軍大將,李陵很清楚,在這樣的急行軍的軍隊中,一個士兵最多隻會攜帶三十枝弩箭,兩具騎弩。
再多,就會超出負荷。
就像浚稽山中,他的部隊一般。
箭矢已盡,軍糧以沒,士兵們只能摘野果,飲溪水,砍伐樹木,拆卸戰車為武器。
但野果、溪水,只能果腹而不能提供體力。
樹木、戰車做出的武器,連傷敵都很勉強。
於是,五千勇士,儘管殺傷了數倍於己的匈奴人。
但最終,還是難免全軍覆沒。
現在,對面的漢騎,若打到那個地步,又能有多少作為呢?
所以,在得到了王遠的情報後,李陵就明白了,對面的漢騎就和長勺之戰的齊軍一般。
一鼓作氣,必定勢如猛虎。
再而衰,其勢無繼。
三而竭,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
所以,關鍵是擋住他們的第一波攻擊,那勢不可擋,勢在必得的攻勢!
然後,優勢就會到他這邊。
主動權與選擇權,也將歸他所有。
那時候,漢軍想撤,還得問問他的意見。
而他,也就可以趁機獲得一個與漢談判的機會。
不論是納貢稱臣、遣子入質,甚至割地賠款,都可以讓他和他的勢力,獲得一個珍貴的喘息機會!
一個,從容的將目前還留在私渠比鞮海、匈河一帶的兩萬多騎兵撤回天山北麓,撤入西域的機會。
一個將戰略重心,偏轉向西的機會!
經過大宛之戰,李陵算是看明白了。
漠北的單于之戰,既無聊又無用。
就算打贏了,登上了單于之位,一統匈奴,又有什麼意義?
數萬精銳,無數資源,全部被浪費在漠北那塊又窮又冷,還沒有什麼產出的荒涼之地。
而匈奴的對手與敵人,漢軍卻是磨刀霍霍,以逸待勞。
與其在漠北空耗精力、浪費資源。
不如抽身向西。
那裡有富饒的草原,有繁華的城市,有燦爛的文明。
數百萬、上千萬的人口。
數不清的黃金,流著蜂蜜與乳酪的土地。
旁的不說,一個大宛,就有數十萬的人口,算是奴婢和塞人,足足百萬之眾。
田野莊園,阡陌連野,糧倉裡稻米與粟麥,陳成相積。草場牧場,牲畜成群。
數十萬奴隸,日以繼夜的耕作、勞作。
葡萄酒,堆滿了地窖。
湩乳與皮毛,不計其數。
於是,大宛人建立了宏大的城市,修建了輝煌的神殿。
他們將黃金與珠玉,美酒和香料,奉獻給神明。
他們的貴族,甚至用白銀為餐具,以寶石為點綴。
僅僅是一個大宛的收穫,就抵得上過去匈奴在西域十數年的徵繳。
而大宛,僅僅只是一個縮影。
李陵現在已經從那位他的月氏‘貴賓’口中得知了西方的詳情。
在月氏五部,人們用黃金粉飾信仰的佛陀雕像,將昂貴的香料與香油,作為表明虔誠的道具。
數十萬,數百萬的人民,如牛羊一般勤懇的勞作,只願有生之年能去朝拜一次佛陀。
所以,月氏人能以小族而臨大國。
以五部而治萬里之疆!
在月氏之西,還有數百邦國。
這些邦國,比月氏還孱弱,三百騎滅國,五百騎稱王,在那裡不是夢想而是現實。
李陵曾經聽他的忘年之交太史令司馬遷說過一句話——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現在,上蒼將如此之大的世界,向他敞開大門。
他若再拘泥於這漠北、西域的小小一隅,豈非是長劍空利,孤芳自賞?
故而,對李陵而言,現在這西域也好,漠北也罷。
得失都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存在,他統治的延續。
無論怎樣,不管如何,他都已經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