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單單是李陵,為什麼會是他在戰敗被俘後短短數月,就宗族被誅?!
李陵自己自然是滿腹冤屈,多次對漢使以及蘇武等悲慼哀怨,甚至做了許多詩賦,來表達自己想當忠臣,卻被命運推到了如今局面的情感與心理。
可惜,李陵忘記了,他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
那浚稽山中,五千江夏亡魂,那些死戰不退之士,那些為了他甘冒鋒矢,不顧生死的部將們。
成安候、前都尉韓延年,是李陵的生死之交。
兵敗之時,韓延年與李陵約定,共赴死難。
結果,韓延年英勇戰死,鮮血就在李陵面前流淌。
而李陵卻在至交好友的屍體面前,在匈奴單于身前,翻身下馬,跪地請降!
再想到,在這之前,李陵所說的那些話,慷慨陳詞的那些內容。
李陵自己不覺得羞愧嗎?他對得起那些在他的言語下,隨他戰至最後一息的江夏將士們嗎?
還有,李陵自己委屈滿滿,但浚稽山中被他洩憤而殺的那些軍婦們就不委屈了?不冤枉了?
當然,這些其實都是細枝末節。
李陵悲劇的真正緣故,張越其實早就知道了。
性格!
他得罪了幾乎所有人!
開罪了幾乎全部人!
他在酒泉、武威練兵,和李廣利天天打官司,鬧到天子面前,不止一次兩次了。
每一次,李陵都說‘貳師將軍打壓臣’‘朝中某些人,嫉妒臣’‘丞相與貳師將軍同流合汙’。
他總以為,自己有才華,有能力,所以地球應該圍著他轉。
典型的中二思維。
於是,他落難之日,牆倒眾人推!
所有人都過來踩他一腳,除了太史令司馬遷等少數人外,朝野上下,一個給他說話、解釋的人都沒有!
更遇到了公孫敖這樣的人,其悲劇命運於是早已篤定。
張越在心中想著這些,已是有定計了。
李陵的性格,倨傲而自大,又脆弱而敏感。
他或許才華橫溢,或許軍事天賦傑出。
但有這個性格弱點,註定了他將天生為人所制——只要熟悉他的為人,就完全可以牽著他的鼻子走!
就如浚稽山之敗,表面上看,李陵敗於為匈奴重軍圍困,又被叛徒出賣。
但實際上,敗於性格!
他太驕傲,也太自大了!
一個連將軍銜都沒有的年輕人,卻不肯給李廣利當後勤官。
不知道要學習、積累經驗,總想著一步登天,或許君前誇下海口,信誓旦旦,拍著胸膛立下軍令狀,不顧客觀現實。
於是,即使其不在浚稽山為匈奴所圍,也一定會在戰場上,為匈奴所敗。
無他,準備不充分,積累不足夠。
又沒有做好敵情準備,貿貿然就帶著五千之士出塞。
沒有戰馬,靠著雙腿,跋涉在浚稽山的崇山峻嶺之中。
這不就是告訴匈奴人——我很好打,快來打我嗎?
或許,李陵根本沒將他的部將、士兵們的性命與前途放在心裡,他所思所想的,或許從來都是建功立業,光耀門庭。
五千勇士,五千個家庭,在他眼中,或許只是他建功立業的工具而已。
就如同他在浚稽山中,為了發洩,於是盡殺軍中隨行婦人,還給這些可憐的女子,安上一個軍妓的汙名!
故而,其性格必是自大自信,卻又自卑自怯,他為人必是素有大志,卻又極易屈服。
看似矛盾,實則合情合理。
如今,張越面對李陵。
他麾下有十萬大軍(號稱),剛破大宛,滅其社稷。
又是已為西域匈奴攝政王,位高權重。
以其驕傲,以其性格,張越知道,李陵一定會迎戰的。
他也一定會在疏勒,擺開架勢,尋求與張越決戰。
這是他復仇的機會,也是他證明自己的機會!
他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我只需要考慮,李陵會在那裡?用什麼戰法?做什麼佈置來面對我……”張越心裡想著,思考著。
但,在他身側的常惠,卻是猶猶豫豫,徘徊不定。
他看著張越,思慮再三,終於道:“將軍,有一事,末將不知道該不該說……”
“嗯?!”張越隨口道:“常校尉儘管直說